30、房家(1 / 2)
傅旻骑在马上,跟着中年男子慢悠悠的出了坊,向东北行去,心里对中年男子主家的身份有?了个大概描绘。
众所?周知,长安城三大皇宫区都在北边,其中皇帝最常待的大明宫就是在东北角,而西城又有西市,住了许多胡商,以致长安划分了“东贵、西富、南贫贱”的地域特性。
东北部靠近大明宫的房子最贵,说句寸土寸金也不?为过。而更加让傅旻这个土包子开眼界的就是,进到男子主家甚至不用经过坊门,这户人家竟然直接在坊墙上开了个大门,专供自己家使用。
“这也是可以的吗?”傅旻表面不露声色,实则目瞪口呆。
中年男子轻笑一声,神情带着几分倨傲:“旁人家不?行,我家自然是可以的。”
几人进了大门,入眼便是一溜梅花,冷香扑鼻。中年男子道?:“进了门便都是我家的地方,大娘子喜欢梅花,我家主子就在这附近种了千棵梅,在这长安城也算是一景。”
傅旻一直以为像萧家东都刺史易家那种已经是美轮美奂,结果今日见了这户,才知什么?叫顶级门阀,同时心里有?些好奇,这家人到底什么?来头。
中年男子领着他?往西走,来到后门,看了看傅旻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实在对不?住了傅神医,后宅阴私不?便大张旗鼓,委屈您从这儿进了。”
傅旻也不?太在意这种事,点头让对方只管带路就是了。
几人穿过后堂,来到里院,远远便看到一身穿绯色锦衣的男子,瞧见傅旻他们,连忙迫不及待走近。
男子不?过二十多岁,看到傅旻如此年少,也着实吃了一惊。但他?向来老成持重,也未表现出太过,只上前微微拱手:“鄙人房遗直,见过傅神医。”
傅旻连忙侧过身子避开这一礼,内心掀起狂风巨浪,这个年纪,这个家世,据他所?知长安唯有一家——梁国公房玄龄。
当然了,房玄龄在几年前病逝,看此人的样子,应该是其继承人。梁国公是一品世袭公爵,在长安基本可以横着走,傅旻就算再胆大,也不?能受这一礼。
同时根据大唐严苛的上下尊卑,也能看出这位国公所求之事有?多棘手。傅旻暗自皱眉,最后开口道:“无需客套,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房遗直巴不?得他?这样将,马上领他?进里屋。
因着唐朝人已经开始使用木炭取暖,门阀世家更是从西凉国进口上好木炭,这种木炭“每条可烧十日,其热气迫人而不?可近。”以致屋内太热,往往要开个窗户透风。
然而这个房间却很奇怪,不?仅没有透风,连窗户都没有?。屋内点着一排排蜡烛,推开门一股热浪连带浓重的腥臭味袭来。
谢九霄怪叫一声,扇着翅膀落荒而逃,乌鸦的嗅觉比人灵敏许多,傅旻都好悬被熏倒,更不用说是他了。
房遗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快步走向床铺,面容凝重问向周围伺候的女婢:“娘子怎么样,可曾好些了?”
女婢们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才一上午的功夫,又倒了两盆血水,肚子一直在动。再这样下去,就算无事,身体也吃不?消。”
房遗直听得心中一紧,连忙握住躺在床上女子的手:“阿元,阿元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带人来给你治病了,你再撑一下。”
可惜女子依旧昏迷,房遗直眼中含泪,转头望向傅旻。
傅旻让人掀开床幔,接着便看到一骨瘦如柴、满头白发的女人。她的面色呈现出一种土灰,脸颊深深凹陷进去,瘦的仿佛一尊骷髅。而最诡异的则是即便如此,她的肚子却高高隆起,大的简直不正常,整个形态就像一根细细的绳子上坠着颗大铃铛。
“之前可找郎中看过?”傅旻命女婢将裹在其身上的被褥全部撤掉。
房遗直苦笑:“不?瞒神医说,我家里供奉的郎中,全都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就算是宫里的御医也赶不上,然而他?们都说自己束手无策。”房遗直也是实在没办法?,在得知西市里的少年神医后,他?还派人去调查了几个被傅旻治好的人,得到的答案都是药到病除,所?以才抱着一丝希望找上门。
等到碍事的东西全部清开,女人的肚子更加明显的显露出来。
傅旻上辈子虽不是学医的,但对于腹水大肚子这种病也略微有?些了解,导致这种病情的原因有?许多,比如肝硬化、恶性肿瘤、慢性肾炎肾病等都有可能。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治,遂询问的细致一些。
“不?、不?是这种病……”房遗直面色愁苦:“阿元她其实是、其实是怀了身孕。”
“怎么可能?”傅旻下意识反驳,孕妇这个体态孩子还能保住?
房遗直颓然的坐在床边,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他?与阿元少年夫妻,感情非常好,但是子嗣运一直不怎么样,两个儿子都没保住。古代医疗条件简陋,小孩夭折都是正常事,虽然难受,但也未多想。
后来房玄龄死了,他?按例守孝二十七个月,出孝后妻子身子养的挺不错,便又怀孕了。
这回两人小心谨慎请了许多医生,母子一直相安无事,知道一个月前,阿元的肚子突然大了起来。明明之前只是微凸,突然间仿佛塞了个球。
最开始的时候也找郎中看过,没查出什么?异样。后来,在这一个月里,阿元的精神一日比一日不好,整个人消瘦的不?行,到最后连站都站不?住了。同时又很害怕晒阳光,只要站在阳光下阿元就会感到肚子一阵剧痛,于是就便下令将主屋的窗户全部封住。
长此以往,傻子都知道不?正常,但不?管哪个郎中把脉,得到的答案都是孩子很健康。
“简直就像、简直就像阿元要被肚子里东西吸干一般。”房遗直神色中闪过恐惧。
傅旻微愣,心中涌起一丝怪异。如果真如房遗直所言,这根本就不?是生病,反倒像被邪祟沾染一般。
他?上前将手搭在阿元脉搏上,假意看诊,实则将巫力送到其体内探查滋养。之前他?已经帮沈药儿调理过,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也算十分顺利。
阿元夫人的经脉比沈药儿还要脆弱,傅旻务必小心谨慎。但一圈下来,感觉对方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外确实查不出什么?,腹中胎儿心跳也十分强健有力。
傅旻不信邪,又重新检查一遍,这次将掌心附在阿元腹部,运起全部功力。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瞬间感受到一股邪气想自己冲来,床铺上昏迷的女子死死抱住肚子,口中发出凄厉的嘶吼。
“快按住她!”傅旻厉声道。
已经呆住的房遗直连忙自己上前,拼尽全力按住妻子不?断挣扎的双手。
傅旻继续探查,巫力在里面转了一圈,阿元肚子里的东西不断蠕动,似乎想将傅旻赶出去。
而那边房遗直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他?心中极为震惊,自己好歹是会些拳脚的,怎么可能压制不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弱女子。
“松手吧,”傅旻没再与那邪祟抗争,起身整理了下凌乱的衣物,淡淡对房遗直道。
果然,他?一撤走,阿元便安静下来,口中不?再叫嚷。
房遗直擦了把头上的汗,他?刚才好像看到一团白光,也不?知是不是字眼花,刚想开口,门外突然传来管事的声音。
“公主、二郎,你们不能进去,里面神医正给大娘子瞧病呢!”
“啪!”的一声,似乎是管事挨了记耳光。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条狗也敢拦主人!”女子尖刻道:“快点给我滚开!这个家哪里是我不?能去的!”
房遗直神色阴郁,本就因妻子的病情而难受的他?听到外面的声音更加不?舒服,推开门,冷冷道:“弟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要进你大哥大嫂的寝屋不?成。”
傅旻跟在后面,入眼便是一大帮人浩浩荡荡,打头的为一男一女,男子二十上下,样貌与房遗直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有些猥琐。女子则满头珠翠,虽是开春没多久,但却身穿薄纱,只罩了一件大氅,露出大半白腻胸、脯。样子也是娇艳动人,但满脸的骄横之气让人不?喜。
“我们也不?过是担忧阿嫂,这都病了一个月,家里请了多少名?医。依我看,莫不如去宫里求九郎,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女子娇笑,嘴上说的好听,神情却无半分担忧之色。
房遗直气得咬紧牙关,阿元生出这种怪病,若真让太多人知道,传出去哪怕日后治好,也少不?得被指指点点。自己这弟妹自打阿爹病逝,便一直不满爵位与家产落到自己手上,当年直接闹到太宗哪儿,好在太宗清醒,训斥了女儿一顿。饶是如此,也闹得家宅不?宁。假如这回往阿元身上安下什么?污名,便可大肆宣扬房遗直私德有亏,重新提起分家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