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归途不载刻骨伤(2 / 2)
赵承不动声色地走到纪桓和赵显中间,握住纪桓的手,微微扬起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表情,轻声道:“先生,没事的。”少年人的声音稚嫩清冽,还带着点变声期特有的嘶哑。纪桓循着这声音慢慢对上赵承担忧的眼神,心竟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他突然想到,万一父亲有什么不测,他就得代他照顾家里嗷嗷待哺的儿子和这无依无靠的学生,怎么能光顾着自己失魂落魄?
纪桓安抚地扯出一个笑容,虽然勉强而且虚弱,可整个人好歹是找着了块主心骨。
赵承握着他朝思暮想的先生的手,心中却没半分绮念。虽然这回战事拖得有些长,虽然据说纪延年活着回到了长安,可赵承心头不祥的预感却始终徘徊不去。
大概,纪延年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赵承不知道有个好父亲是什么滋味,但他清楚地记得纪延年过世后自己是如何悲伤,更遑论他相依为命的亲生儿子。想到这,赵承心中的怜惜愈发旺盛地滋生着,反倒不怎么顾及自己了。
太阳渐渐偏了西,纪桓心中无比焦躁,掌心都冒了汗。赵承倒是沉着。他不住抚着纪桓的背,自己都没发现这姿势从后面看去是有些暧昧的。他轻声道:“先生莫急,宵禁还早……北方扬尘了!”
远处果然扬起了灰尘,片刻后,他们就感觉到了大地在微微颤动。纪桓的心几乎要从胸腔离跳出来,他在原地焦躁地踏了几步,突然跨上了赵承的那匹马,扔下句“臣先去看看。”,便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一队骑兵中间簇拥着一辆大车,那车跑得快而稳,而骑士则小步小步地颠跑着。这支军队训练有素,人人面容肃穆,并无一丝不耐。为首一人正是纪延年的裨将陈琢,他老远就觉得前边横着的那人像是纪桓,便赶忙迎了上去。
“公子。”纪桓跑得太快,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方才急急勒住了马。
陈琢面色焦急地对纪桓说道:“将军伤重,公子赶紧回家去准备一下,太医这会应该已经在府上相侯了。”
纪桓这才如梦初醒。他对陈将军道了声谢,随即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今上对这位刚获胜的老将军果然十分重视,纪桓一回到家中,就见太医令章存亲自带了几名太医在前厅相侯。纪桓按照章存的吩咐准备了干净的房间和滚水等物,纪延年的车驾就到了门口。
纪延年是由四名亲卫抬近府中的。
他的伤口显然是处理过了,身上也很干净,只是双目紧闭,嘴唇乌青,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纪桓一见父亲这副样子,刚刚攒起来的那点主心骨一下子就被击了个烟消云散。
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几名太医一看纪延年胸前发黑的箭伤就频频摇头。章存皱着眉对纪桓说道:“世子,将军这伤虽然凶险,但好在救治及时,军医用的药也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按说早该好了。可这伤口却迟迟不能愈合……怕是另有隐情。”
陈琢苦着张脸,插话道:“可不是。将军本来都要大好了,我们也进关了,可就那天晚上,将军房里不知怎么爬进去一条蛇。你们看。”说着陈琢拉起纪延年的手,上面果然有两个紫黑的齿洞。
这下可难坏了军医。几个军医医术本来就糙,连那蛇是什么都说不好,哪里敢瞎治。一路上,眼见着纪延年的伤口渐渐恶化,他们也束手无策,最后更是只能吊着他一口气,磕磕绊绊回到长安。
章存急得一跺脚:“这么毒的蛇多生长于南疆或蜀中的瘴林之中,好端端怎么会跑到关中来?蛇呢?”
陈琢错愕地看了章存一眼:“赶紧就叫人扔出去了啊。”
章存:“……”而后他担忧地叹了口气:“罢了,反正大司马伤入骨髓病入膏肓,有没有那蛇也无碍了。世子,还请尽早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