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御前退婚(2 / 2)
至于其他,明日送了官再说罢……
——
一路疾驰回到王府,萧逸沉眸来到忠正堂,父王与大哥已经等待许久了。
从发现到追究,他看似气恼莽撞,实则早与大哥通
过气,定下了周密的计划。
江明心生出此种事,这婚无论如何都得退,这一点上,兄弟二人的意见完全一致。只是,仅凭个举子就空口白牙闹到圣上面前,到时若是他抵死不认,这事就麻烦了。
——毕竟,他们只有程许的证词,却拿不出实际的证物。
于是,两个人便极有默契的闹出了这场戏。
萧逸十四岁离开京都,年前才刚回来,近一年来又极少参与聚会活动,除了军队的同袍外,长安城的贵族圈子并不了解镇南王世子的真实性情到底如何。可他身为大梁年纪最轻的将帅,怎么都算少年得志,而此类人物大都轻率张狂,故此,萧逸今日便扮演了个轻狂的角色。
意外抓到未婚妻的把柄后勃然大怒,来不及通知王府,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闯去江家问个究竟——实则,是因为没有证据,只得拎着程许去诈她一诈。
江存思乃清流之首,品行一向高洁,心思相对单纯许多,见这架势果然没有深想,立刻气冲冲的请了女儿来对质。若是换成别人,萧逸还真不敢冒险,朝廷官员大都心有九窍,黑的能说成白,白的能说成黑,也就是他,如此轻易就上套认错。
无论江明心如何,江存思的人品却是值得敬重的,故此萧逸才轻轻揭过,没有深究。
若是江家死不承认,告到御前,那便由镇南王出面,假装自己先前不知,唱作俱佳的呵斥儿子一番,道歉后以还她清白为借口彻查此事。到时整个王府全力查访,他就不信揪不到江家的狐狸尾巴。
萧逸自认此计甚妙,哪知踏进忠正堂后,就瞄到了父王不善的面孔。
——这又怎么了?
凝滞的沉默几息,还是萧臣笑微微的开口,“事情进展如何?”边说边冲他猛打眼色,可惜萧逸琢磨半天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很顺利。”谨慎斟酌言辞,他据实回道:“明日我便与江存思一同去面圣,解除婚约后,他将于半月之内举家南迁,离开京都。”
“哦?”
眉眼微动,萧臣正待说话,镇南王萧睿却冷冷出声:“你把他逼走了?”
萧逸一愣,莫名其妙:“与我何干?——休说我没逼他,即便当真逼了,难道有错?”
“为了促成这桩婚事,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勉强压抑着怒火,萧睿的额上青筋直跳:“不过一个女人,纵是心里喜欢别人又如何?了不起把她关入后宅严加看守,再去找些喜欢的来,想要多少有多少!”
“——父王!”萧逸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生了这些事,您竟还想让我继续娶她?!”
“都是为了王府。”萧睿冷硬道:“身为世子,你当然要尽些本分。”
“可惜已经被搅黄了。”萧逸气极反笑:“世子非要娶的话,您便去找别人来当世子好了。”
“混账!”萧睿勃然大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人话。”
“你个孽畜!”萧睿起身要去请家法来,却被一旁的萧臣死死拽住:“你知不知道王府现在岌岌可危?娶个女人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婆婆妈妈,便是她……”
“娶个女人?”萧逸立在厅堂中央,怒火上头,口不择言:“若那江明心是大哥的未婚妻,您也如此对待?!”
萧睿闻此一顿,萧臣则倏然转眸,愣愣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萧逸扭开脸,一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竟不小心把最隐秘的心思露了出来。
“垂文,”萧臣皱起眉:“我……”
“整件事情便是如此,还有问题的话,你们且问黎平好了。”
扔下这么一句后,萧逸再也待不下去,拂袖转身,不等两人回神便先大步离开。
阳光下,男子的背影颀长挺拔,萧臣默默看着,心中滋味复杂难名。
原来,不知不觉间,弟弟已经长大,能够独当一面、遮风挡雨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以为不会变的,早就在潜移默化中面目全非。
——也或者,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垂文……
“你瞧他说的都是什么话!”
气愤的坐回椅子上,萧睿虽然余怒未消,语气里却带了丝懊恼:“长大了翅膀也跟着硬了,以往还会吵两句,这下可好,直接走了——我还没老呢!”
收起混乱的思绪,萧臣难得不赞同道:“父王,你这次的确过分了,换做是我也要生气。”
“不就一个女人?”萧睿摇摇头:“好名声哪有握在手里的实惠。”
萧臣扬起眉,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复杂的深意:“父王此言何解?”
沉默半晌,萧睿轻叹一声:“陛下已经暗示过多次,让我交出虎符了。”
手指轻微的一颤,便是萧臣也有一瞬的惊惧愤恨。
大梁共有三块虎符,分别置于皇室、镇南王府与老将李茂之手。李茂乃是已故李皇后的亲爹、陛下的正经岳丈、当今太子的嫡亲外祖,即便为了几身也定然会忠心耿耿,自不用提;至于王府,情况则就有些特殊。
太-祖皇帝与老王爷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亲厚不必说;其后的高宗仰慕叔叔威仪,对待王府也极其礼遇;到这一代的明德帝,萧睿为其保驾护航,辅佐他铲除奸佞、羽翼丰满之后,二者间的关系却反而敏感起来。
动乱时期,满门武将的王府于朝堂上举足轻重;现下万民太平,文官渐渐势大,王府的权力则在不停的蚕食削减。
若非手握虎符,他们恐怕早已如平常武官一般,身挂闲职却无多少分量了。
而现在,他一心拥护的小皇帝却屡屡明示暗示,希望他能主动交出虎符——
“绝对不能!”
断然反驳道,萧臣的声音毫无转圜余地:“王府绝不可任人鱼肉!”
萧睿点点头,又叹口气:“可恨那文官见风使舵,短短小半月,弹劾我拥兵自重的奏章便如雪片般飞了上去,也怪我们忘了与那群酸儒交好……”
萧臣静默片刻:“所以,父王便给垂文择了江小姐?”
——江存思乃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儒,虽然并无实权,但他若是发表观点,大半的读书人必都响应,其影响力之大,便是天子也不敢随意轻忽。
如果两家当真联姻,王府的处境定会好过许多。即便江存思不为他们说话,那群言官看在他的面上,也不会弹劾得太厉害。
可惜……
“罢了,都过去了。”
萧索的摇摇头,萧睿低低道:“这事运作起来极不容易,当年我为造势,还特地找了钦天监,逼迫他们弄个祥兆,造出个天作之合的风声。那群术士一个个看着清高,实际骨头却软得很,我还没使出什么手段,他们就一口应下来,只是合过二人的八字后——”
阖起眼眸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萧睿的语气有些微妙:“那白胡子监正连连摇头,直道‘可惜可惜’。”
萧臣对这些神鬼之事一向敬而远之,大多时候只把这当个故事来听,此时也是一样:“莫非这并不是好姻缘?”
“大概吧。”萧睿耸耸肩,“彼时我哪注意这些,现在想来,这合该就是命啊……”
——命?
冷峻的翘起唇角,萧臣漠漠垂下视线,面容温雅,静默不语。
——
第二日。
最近琐事缠身,没有一刻得闲,肩头挨那父王的一脚又没好好休养,再加上昨夜几乎未曾合眼,萧逸走出院子时,黎平发现他脸色微微有些
苍白,居然当真多了几分憔悴的味道。
衬着“被绿未婚夫”的身份,倒是意外应景。
早朝之后,他与江存思找去御书房时,明德帝正与贤王萧鸿熙、小九萧鸿顺和颜悦色的讲着什么。
二人见过礼后,明德帝笑着亲和道:“你们翁婿两个凑到一起可不容易,说吧,想讨什么恩典?”
面上沉凝冷冽,萧逸心底却默默讽刺陛下的虚伪。他昨日的动静不大却也不算小,就不信宫里没有收到消息。
如此想着,身边的江存思不等皇帝挥退旁人,已经痛心疾首的悔恨开口:“微臣羞愧,教出个背信弃义的女儿,不配为人妇,还请陛下惩戒,允准退婚之请!”
眉目微动,明德帝听他叙述了事情经过,面沉如水,一时看不出喜怒。
贤王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是空气;萧鸿顺却笑嘻嘻的,很感兴趣的样子,好容易等到江存思住嘴,立刻兴致勃勃的问起来:“真有此等事?我还以为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全是骗人的呢!”
所有皇子中,也只他敢把“看话本子”这种事挂在嘴边。素来知道这儿子没志气,明德帝没柰何,被他一搅和,脸色反而缓和了许多:“哪里都有你,这也敢来随意评论!”
缩起脖子嘿嘿一笑,鸿顺闭上嘴,眉眼间却不以为意,看得明德帝一阵头疼。
转过脸去当他不在,明德帝温声道:“那举子,叫程许的,可在?”
“回避下,就在外面。”
“宣他来。”
“是。”
过不几息,程许随着内侍,行过大礼后,垂着脑袋跪了下来。
许是觉着自己难逃一死,他的脸色虽然惨白,神态却前所未有的宁和,一眼看去,颇有些处变不惊的意味。
“你叫程许?”
“回陛下,是。”
“可是江州上届的解元。”
略顿一瞬,他微弱道:“回陛下,小生,有负其名。”
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上座的帝王慢条斯理:“且来说说事情经过。”
早就料到有此一问,程许毫不慌张,该隐瞒的依然隐瞒,站在他的角度把这整件事情说了一遍。
与江存思之所言并无出入。
接下来又问了萧逸几个问题,明德帝便单手托腮,垂眸沉思起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三个人竟然串通好了般,谁都没提陆长安这名字。
又是半天过去,陛下依旧没有出声,反倒是贤王突然道:“最近坊间纷纷谣传,说是西市来了个奇人。”
“哦?”
心知这儿子绝不多说一句废话,明德帝饶有兴味的问道:“何以称‘奇’?”
“她似通晓命理之术,推演卜算,无一不精。”
“民间术士啊,”明德帝不以为意:“百姓愚昧,见到个障眼法就当是活神仙,倒也不算稀奇。”
“可她常往权贵之家。”贤王微微一笑:“那姑娘,非但与江家小姐极其亲厚,还是世子的座上宾,听说江小姐之所以能与程举人相识,也都亏了她在中间搭桥牵线。”
停顿一瞬,又似不经意道:“垂文可是头次邀请女客上门呢,还曾住过一夜,即便侧妃想见都不行。”
“当真?”
扬着眉梢望向萧逸,明德帝呵呵一笑:“到底还是少年人。”
如此,算是坐实了一段风流韵事。
浑身一绷,萧逸皱起眉,刚要辩解,就听贤王幽幽续道:“父皇不知,那姑娘可泼辣得很,砸了京都最大的酒楼后,解释都没一个,甩甩袖子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