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番外二：前世离苦-游思行（2 / 2）

游思行看到德阳眼神又扫了自己手上的疤，他不动声色的把手缩回衣袖.还是怕吓到她.很多话梗在口中，终于是忍不住：“长公主，末将想问长公主，三年前为何不等末将？”

德阳眉头皱了皱：“大将军带了人回来，显然是不准备娶我了.难不成我要去将军府做小吗？德阳自幼在先皇膝头长大，做不来做小伏低的妾.”说完顿了顿：“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罢！而今你我各自安好，已是老天垂怜.倒是将军夫人，深得太后喜欢.与太后沆瀣一气.总是来招惹本公主，大将军既然回来了，便管管.很多事闹大了，对你我都不好看.”

听到德阳提起华裳，游思行顿了顿：“我与华裳，不是你想的那般.倒是你，我回到京城那日，夜里去找你，见你与戏子亲昵.”

德阳笑了笑：“欲加之罪.”微微低了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本公主对将军痴情过，恨过.如今本公主放下了，将军自然也不必介怀.大将军为大齐出生入死，值得世上任何的好女子.别说一个华裳，十个她，都不为过.”把鬓角的花摘下来向前送了送，游思行缓缓摊开手，任德阳把那朵花放到他的手心.“将军凯旋，德阳没有为将军备厚礼.现如今京城虽然破败，今夏的花却开得好.送给将军，也送给我自己，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那朵花在游思行的掌心，他一路捧着回了府，任别人说什么他都不言语，甚至没有与华裳说话.进了书房，关上门，拿出一本书，把花小心翼翼夹在了书中.第二日拿到阳光下晒，连晒了三日，又捧出去，找人，缝在了帕子上.把那方帕子夹在一本薄薄的书中，塞进衣内，游思行突然红了眼睛.

他有些恨从前的自己，好好的一个德阳，叫他毁了.他毁了德阳，自己也便毁了.

在京城简单歇脚，便请命又去了边疆.京城的人与事，就像天上的浮云，消散了.他从不刻意去想，除非偶然听到什么关于德阳的消息，会拿出那方帕子看一看.

时光又过了好些年.京城突然急报，说华裳去了.他急忙向回赶，回到京城，一切都变了.钱无为在将军府等他，把他请到了永明殿.

他看到德阳坐在那，她身旁站着一个那个叫伶仃的尚仪.

他这一路风尘，在看到德阳的时候，都化成了痛.五年不见了，德阳变了一个人一样，像初秋的花，美还是美，却似乎要败了.德阳马上而立之年了.

练溪川也变了，他变得不多话.他总是看那个叫伶仃的尚仪，而伶尚仪，从不看他.世事几多变幻.还不待他开口，练溪川就将一本折子递到了他的手中.他看着折子，说不出话.大辽求和亲，点名要德阳....游思行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折子掉到了地上，他看着德阳.五年不见，见了才知那样想她.才知自己可以接受她嫁人，却不可以接受她和亲，不接受从此与她天各一方，此生再不相见.

“朕知你妻子新丧，哀痛尚在.但德阳远嫁，还要劳烦你护送.其他人去，朕不放心.”练溪川说完看了一眼伶尚仪.

游思行一直看着德阳，她面色平静无波.与游思行对视片刻后，眼神暖了暖，而后笑了.

“大将军为何不问夫人如何走的？是否痛苦？”德阳突然开口问他.

游思行困惑的看看练溪川，又看看德阳.

“是本公主做局杀了她.”德阳站起身走到游思行面前：“本公主看她便生厌，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不知为何，游思行的眼睛模糊了，当泪落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哭了.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末将愿护送长公主和亲.”

德阳送他的那朵花，生生捂在胸口五年，此刻也是那朵花，扎的自己透不过气来.

出发的那一日，京城的花全都开了.德阳打扮的格外娇艳，她笑着与京城的百姓挥手.儿时长在先皇膝头，没吃一点苦，而立之年，终于要报先皇的恩，用自己，换大齐三年安稳.百姓们忘了曾经他们的流言差点杀死德阳，只觉得面前的长公主是个英雄.

这一路，又是山一程，水一程.游思行除了必要的话，不与德阳多说一句.他与德阳之间的隔阂那么深，而最不可逾越的，是游思行的自责.倘若大齐的军力足够强，德阳无需去和亲.

一路向北，越来越冷.德阳的脸生了冻疮，那么美的一个女子，而今肿着脸，竟看不出从前的容颜；一路向北，越来越冷，游思行越来越难过，想到德阳要与猛兽一样的大汗一起，他就喘不过气.

那一日，下了大雪，大家都扛不住了.大家停下来安顿，德阳坐在他身边，他刻意躲了一躲.他们没有说话，然而篝火劈啪作响，雪落寂静无声，好像所有的话，都在这个时候说完了.

所有人都睡了，德阳突然打开他的帐帘走了进来.

他看见德阳满脸的泪，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想为她拭去泪水.德阳却向后退了一步，她摇了摇头：“不要.”

她的脸冻的那样严重，泪水流过的地方一定很疼.游思行心碎了.

“德阳，我心里有你.十年了...我不知这十年是怎么过的，每一次午夜梦回，每一次远走万里，想的都是你.是我无能，是我不够好.德阳，我带你走好吗？”游思行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他颤抖着手从胸口拿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方帕子，那朵花在帕子上栩栩如生.“是你送我的...它曾在你的发上停留...德阳我们走...”

德阳抹了抹脸上的泪，她笑出了声：“从前觉得你不爱我，多少年来心有不甘.我们，终究是被奸人所害.到头来，竟再也无法相拥.”

游思行走上前去，要抱她，德阳却慢慢后退：“我知你每一句话都是假的.我不信你.你就是想报复我杀了华裳.”她说完打开帐帘跑了出去.

游思行颓然坐下去，他拿着那方帕子，久久没有松手.是外面的尖叫声惊醒了他，他跑了出去，张元朗流着泪向他跑来：“大将军！长公主！”

游思行疯了一般冲了出去，塞外的风吹到脸上生疼，漫天的光倾泻下来，德阳躺在地上，她的血染红了白色的雪...

“德阳！！”游思行那一声呼唤，响彻在塞外的苍茫大地上，他觉得自己魂魄跟着德阳一起走了...

十年之间，大齐出了一个阴冷的大将军.他喜怒无常，用兵无常，大齐战无不胜.十年后，大齐的兵马终于走到了塞外，他把那方帕子埋葬在那片天光之中.

终其一生，并未再娶.

三十年后，七十五岁高龄的游思行大将军，只身一人来到塞外.独自坐在那片天光之中.

终于成了塞外的一抹孤魂....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最后一章，本文就正式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