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1 / 2)
栖霞山地处建康东北,去京四十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江,抱水衔山,风景独绝。
出发的这一日,桓微一大早就被郎君折腾起来了,睡眼朦胧地坐在马车里,谢沂抱着她,她抱着阿狸,相互依偎着,倒像是一家三口。
两只小猫儿因为还太小,就留在家中,交由谢令嫆姊妹照顾。
正是初冬时节,栖霞山云山叠映,被红枫染成朱红色的三座山峰皆高耸在山石树影里,山与树与云俱似一色。位于中峰凤翔峰西麓顶的栖霞寺则隐在叠叠红叶间,山寺恢弘,红枫荫蔚。
沿途多的是前往山寺礼佛的游人,如今南北分立,北朝崇佛,南朝则是道教与佛教并尊。南齐玄学蔚然成风,士族士大夫之间流行清谈说理,佛经也入士族清谈之资,佛学因而盛极一时。栖霞寺的住持清远大师,就是谢沂叔父谢珩的座上宾,曾在长安译经场跟随佛法大师鸠摩罗什研习佛法,是一位得道高僧。
峰峦寂寂,禅钟时闻。进入山中,玄鲤驾车绕开主峰,宛如钝剑破开渺渺烟霞,向位于中峰与西峰间的溪谷山涧驶去。
此涧名为银杏涧,因涧中多种植银杏而闻名。谢家的这处宅子则是谢沂父亲在时为家族所建,专供族人每年来山中观赏红枫银杏,园中亦植银杏,种丹桂,后园更有一处汤泉池子,是冬日取暖的好所在。
一路走走歇歇,马车停在谢家的山舍前已是日中时分,谢沂侧目一瞧,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早已睡得万事不知了。无奈咧唇一笑,先抱了侄儿下车交由婢子,再去抱妻子。
这一动作桓微却醒了过来,娇慵掀眸,看清是他后娇面又是掠过一丝赧色。她想自己下车,奈何在马车里久坐,足下一阵发麻,刚刚站起便又软绵绵地倒进郎君怀里,倒像是主动投怀送抱一样。
她羞红了脸,讷讷道:“我自己可以的。”
“皎皎有那力气留着晚上再用也不迟。”
谢沂在她耳畔笑道,在几个婢子的窃笑里一路把人从车中抱进了园子,穿花过柳,进了暖屋绣帘红地炉的内室,放在垫着锦花蜀都褥的胡床上。
早有婢子提前过来,把屋舍收拾出来了。屋舍内烧着铜熏炉乌银炭,铺着彩丝茸茸的红线毯,内室与外室之间俱悬挂着毡帐隔绝屋外寒气,暖烘烘的。桓微裙尾散花坐于胡床上,由采绿服侍着把鞋脱了,替她按摩着发麻发酸的小腿。谢檀则被采蓝抱去了一旁的睡榻,睡的正为香甜。
山窗外银杏遍地,灿烂的金色透过绡纱涌进,便连屋中都似蒙上一层金粉鹅黄。桓微好奇地问道:“我们下午去做什么?”
谢沂已屏退采绿,亲替她揉摩着脚踝,闻言假意叹了口气道:“原想带皎皎去山上栖霞寺拜访清远大师的。可是冬日白昼短,咱们上去了可就难在天黑前赶回来了。”
他来这栖霞山原也不是为了度假,而是怀疑慕容氏在这山里私藏甲兵,受岳父大人所托前来调查。栖霞寺,早晚要去。
“不若,皎皎陪郎君去山溪里钓鱼怎么样?”
“我不去。”桓微蹙眉,她又不是渔婆……默一默,莞尔娇笑,“郎君似乎很喜欢钓鱼。”
她想起自己婚前几次见他他俱是在钓鱼。腰间悬着的是双鱼佩,侍卫要取个“鲤”的名字。便连去京口剿灭庾氏,也不忘给家里带鱼酢……
谢沂放下她雪白玲珑的一段玉足,语气闲闲,“钓鱼可以静心。郎君喜欢钓鱼,就如同皎皎喜欢看道家那些哄骗人断情绝念、挑唆人家夫妻感情的典籍一样。”
哄骗人断情绝念?挑唆人家夫妻感情?桓微怔怔睁大了杏眸,惘然极了,她何曾看过这些?
见她懵懵的,谢沂也不好还拿当日“太上忘情”的事来打趣她,就怕这才被融化了一些的小娘子一生气,回头又钻进那枯涩无趣的道家典籍里,当真与他“太上忘情”了。咳嗽了一声,笑着转了话题,“郎君还喜欢沸水煮饺子呢,皎皎要不要试试?”
沸水里煮饺子?
桓微迷蒙看他。他眼中星星熠熠的,清光惑人。桓微虽不明他话中究竟是何意,但听他拿自己小名打趣,便知准没好话,芙颊晕红,丹唇微翘,伸足轻轻在他膝上不满地踢了一脚,端的是娇媚可爱。
谢沂眼中笑意更深,拿过小鹿皮毯盖住她微凉的裸.露在外的脚踝,自语道:“嗯,今晚吃饺子,薇菜馅的。”
“……”
桓微别过通红的脸,彻底地不理他了。
日午,用过简单的蔬食茶饭后,谢檀叫侍女们带去洗澡了。难得有二人独处的时机,谢沂便道:“皎皎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桓微还在生他的气,眉目含嗔,瞪他一眼,垂眸不言。
这个小气鬼!
谢沂笑了一声,执起妻子柔柔如玉的手掌,径直带她走了出去。庭下黄叶堆积,层层叠叠,如粲阳,如流金。二人过庭院,出庄门,入目则见清流滢绕,清清山涧水自凤翔峰与西峰交界处潺潺而出。两岸山石,矗矗堆螺,红枫银杏,金红璀璨,叶落随涧水,各自东西流。一条白石小路随涧北上,蔓延至山涧深处。
拂面山风微寒,他将她身上的狐裘紧了紧,拉她过了篱桩小桥,沿着白石小路闲闲散步。
山中景色幽奇,或是鸟衔红枫,或是鹿践芳丛,不多时,山路到了尽头,二峰之间,溪涧尽头,现出一方翠如碧玉的清潭。
潭边有井,栖霞寺的小沙弥们正从杳然上叠的石阶上下来,挑着朱红水桶,排队在井边汲水。
竟是走到栖霞寺的后山了!
桓微远远瞧见有外男,霎时就忘了自己还在同夫君怄气了,莲步翩翩,躲在了他身后,谢沂的目光则落在队伍后面的几名挺俊威武的和尚身上,修眉微微一沉。
那几名僧人高大威猛,肌肉紧实,脊背笔直,步履平稳,一看便是练家子。可栖霞寺是禅院,僧人修行的是禅,何来武僧。难道,慕容衎真还把甲兵藏在这山寺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