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晋江文学城正版(1 / 2)
一路无言,北府军纪律严明,沿途只听得见车马轧轧和旷野里凄厉的鸱鸮的叫声,亦或是马车中几声女子的低咽,连元嘉公主也安分了许多。诡异的宁静。
采绿觉得车中有些闷,伸手推开窗子。淮南一带久经战事,大片村庄十室九空,鸡犬罕闻。道旁,坍塌的房屋及被烧焦的枯树随处可见,横七竖八地倒在道路两侧。触目所及,皆为荒芜。
已是初春,南返的春燕翩跹飞还,却无一处可以筑巢的房檐,在天空盘旋数圈,衔枝巢于林木。
徐仲策马缓缓行在车旁,两人视线对上,又各自飞快地移开。他轻咳了声,没话找话道:“这里去年才被你们北燕掠夺过,使君派我们来搜寻幸存者时,景象惨不忍睹。丁壮者俱被斩截,婴儿则贯在槊上……”
说至此处,他自己也有些不忍,挠挠头笑了一声:“所以你待会儿见了使君,态度和缓些。他并不喜欢燕人。”
南北征伐不断,从长安一路行来,这样的人间惨况疆线上随处可见,采绿也早就习以为常,可当她听见那贯在槊上的婴儿时,还是沉默了。一想到间接促成这战事的正是自己,心更如给人揪着了一般,只觉窒闷。半晌,放下窗帷声音幽幽地传过去:“多谢将军提醒。”
等入了寿春城,徐仲把一群女眷安置在新修的候馆里,单独给元嘉和采绿拨了屋子,费尽心力才找了两个丫鬟给元嘉公主送过去,方得了些空,踱回采绿这间,仍是不放心地多嘱咐了她两句:“你先候着,我去和使君通报一声。”
他停在门前,保持着应有的距离。采绿正坐在窗边望院子里的枯柳,一身荆钗布裙,是个婉顺安分的农妇模样。这是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古树,不知生于何年,上下缠扭,如虬龙盘曲,树干树尾俱已成炭结疤,向阳的一半却又发了新芽。星星点点的绿,顽固而恣肆地生长。
于是又想起曾陪女郎读过的《枯树赋》。木叶落,长年悲。既伤摇落,弥嗟变衰。可是枯死的树可以重发新芽,人却能吗?
两相无言,元嘉公主却于此时带着两个新买的婢子走了过来,趾高气扬地喝问:“你这兵家子,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本宫交代你买的东西呢?”
她已梳洗过,简单地挽了个惊鹄髻,到底年轻美貌,纵使不着粉黛不饰珠玉,一身布裙,也还是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她的态度着实令人生不出怜香惜玉之意,徐仲忍了又忍,好歹没有当场发作:“公主殿下,这里可是前线,母猪都没几头,哪里来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他想挖苦对方叫她去军营里找营妓要去,碍于身份到底忍住。元嘉脸色白了又红,吞吞吐吐问:“那阿羯呢?他怎么不来见本宫?他知道本宫来了吗?”
知道你来了又怎样?使君有夫人哩,哪里瞧得上你!徐仲心中腹诽,下意识要拒绝,背书似的:“使君军务繁忙……”
“行了,你带本宫去见他。”元嘉公主不悦打断,“我是君,他是臣,他怎敢不来见我?”
果然又搬出小皇帝来说事。这女人在不该聪明的地方到很聪明。徐仲硬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来:“得,我给您叫去。您等着吧。”
临去时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窗下无言端坐的女子,但想起对方连自己都能放倒,元嘉公主一个弱女子能把她怎样?苦笑一声,拾阶而下。
他刚走,元嘉便露了真面目,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抡手欲打她:“贱人!”
这个贱奴,在长安她就想害她,好在慕容绍还算有几分良心,留了几个人寸步不离地保护她。路上她又想下手!
采绿一抬眼,两人目光撞上,元嘉竟有些被她冰冷的视线震慑住,抡起的手僵在半空。采绿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新修剪得平整的指甲:“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你死在寿春城,是给使君添麻烦。”
元嘉脸上一红,手又瑟缩收了回去,气急败坏地道:“贱人!等回到建康,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狠话放完,元嘉气冲冲甩袖走了。府衙里,徐仲才和谢沂禀报了元嘉公主吵着闹着要见他的事,谢沂深深皱眉。拓跋越那个阴狡的,怎么把这麻烦送来了?
他没心情替别人养妻妾,让部下拟了封文书预备给项城送去。徐仲又问起对元嘉的处置来,谢沂不耐烦勾了勾唇角:“既然公主已为太子妇,自然是一并送过去。”
以元嘉的所作所为,他不落井下石已是仁慈。
“使君……”徐仲却欲言又止,斟酌良久,把采绿的事报了,又小心翼翼地请求:“属下瞧着采绿姑娘的境况,怕是很不好,不若把人留下吧……”
阿绿怎么会沦为慕容绍的妃嫔?谢沂蹙眉,挥手示意徐仲带了采绿来。这时,外头忽传来元嘉吵闹的声音,他额上青筋突突跳着,不胜厌烦地看过去。原是元嘉带着两个婢子要强行闯衙,被兵士交戟拦在庭院门前,正在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