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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常文远告别后的第二天晚上,倭国巡捕房出了事。说是他们关押的一群犯人有人不知从哪弄到钥匙,打昏狱警之后趁夜越了狱。
因为事发在深夜,这件事直到第二天清晨的交接班时才被发现。
倭国人挨家挨户破门大搜,人找没找到不知道,把海城人倒是折腾得不轻。那些凶神恶煞的倭国兵轻则砸毁物品,重则打伤甚至带走房屋主人审查。
被倭国人带走是什么下场……连吉拉太太都说,她知道的,被倭国人带走的华国人包括白俄人中,还没有一个全须全尾地回来过。要么是从此不见音讯,有钱一点的,交点钱进去,可以赎个尸首回来。
包括春妮所在的,名义上应该是英国辖区,实际还要给倭国交巡捕捐的闸口路也遭了殃。在入住之前,吉拉太太跟她信誓旦旦保证过,说出了事会保护他们的英国巡捕们突然变成了聋子瞎子,一个也没出现。
整条街的居民被那群倭国人折腾得人仰马翻,春妮在去学校的路上,不免要将在出事前一天巡捕房前碰到常文远的事多想一想。
“还在想那几个倭国人的事?”夏风萍落在后边,□□妮几回,她都跟丢了魂似的,不得不抬高了些声音。
春妮“唔”了一声,含糊过去。
夏风萍自顾自说下去:“你说,我们跟校长申请,让他另外添置一块铁板的事,他会不会同意?”
这姑娘怕春妮叫倭国兵落下心理阴影,在想着法逗她说话。
他们买的那块铁板虽说修修补补能用,但仍是有些许细缝,蜡纸刻到那里,不注意就会被勾破,漏过很多次墨。方校长当时跟常先生约定好交货时付款,昨天第三批教材交工,校长已经拿到了六十块的工料费。
老师们便商量着,跟校长提一提先换块铁板刻印,那块背面刻斜纹的旧铁板可以翻过来,等刻印试卷时再用。
她神思不属,顺着答下去:“会……会吧。”
春妮心里揣着倭国巡捕房的事,跟谁都没法说,又不可能去问常文远,简直要把自己憋得食欲不振。
直到听见夏风萍问她说:“对了,现在天气越发凉快。中秋节之后,恐怕我们的凉粉生意会越来越不好做,你准备好之后做什么了吗?”
这个春妮早有腹案,道:“还是先做馒头吧。”
“做馒头啊?这些力夫们都没什么钱,只怕你做得再实心,也未必肯有多少人买。”
春妮道:“我先拿馒头试试水,看会买我馒头的人有多少。越是天冷,馒头越是经放,卖不完咱们留着慢慢吃也一样。再说,我也不止做馒头,再想些别的花样不也一样?”
“还做甜包子吗?”
“不做了,”春妮说:“甜包子太贵,又不顶饿,他们不会花钱买这个。我预备弄点杂粮来,玉米,荞麦什么的,都弄一点,先做杂合面馒头,把成本先降下来,再看看市场反应再说。”
“真可惜,江浦那边不能再去卖了。”夏风萍叹气。
对已经发生的事,春妮向来不会想太多让自己后悔。她乐观地说:“不能卖就不能卖吧,咱们不也有了码头这种好地方吗?会好起来的。”
“那……你到时候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春妮瞅着她,噗地笑了,揶揄道:“说到底,你是怕自己的兼职黄了吧?”
夏风萍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瞪眼道:“怎么?我还不好意思说吗?我是没钱用嘛。”
她是学校的国文老师,每天的课程都是满的,课时比春妮多多了,可一个月也只比春妮多四块钱的课时费。这点钱在她手里根本不够花,这两个月,她除了给春妮打下手,投出去海量的诗文小说,只有一篇不足十行的小诗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取录,给她汇过来五毛稿费之外,别的都是石沉大海。
这点钱连邮费和买报看报的本都没捞回来。
这下,夏风萍算是彻底信了朱先生说的,现在报社基本采用的是约稿制,除非有特别优秀的散稿,他们会挤出空间刊载之外,大部分散稿都是留下以备不时之需。比如说版面不够用需要补稿,或是约稿作家临时开天窗顶稿用的。
假如春妮不再需要帮手,她肯定不好意思再白吃白喝,房租也得负担起来,这开销就太可怕了!
对于她的担忧,春妮现在也没法给出保证,只说自己会努力开发新品种,想出新的经营方式,绝不会满足于只做杂合面馒头,打发她先去上班。
虽说夏风萍是半开玩笑说的话,但春妮听到了心里。除了她,现在李德三也靠着春妮吃饭。若真没有合适的营生,这两人中,夏风萍还好一点,德三想重新回去卖报纸,怕是地盘也早给人占了。
做点什么呢?春妮苦思冥想,真将倭国人和常家人的事给放到了脑后。
直到两天后,春妮在路边卖凉粉,吉拉太太的另一个儿子詹姆斯从弄堂里冲出来,大叫:“顾,你的电话!有人请你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