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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姐在大世界待了这数年都不知道怎么留下来,春妮连大世界的门怎么开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给得出主意?
她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又在闹笑话。
金小姐擦干净眼泪,尽量平静地笑了笑:“对不住,我平时不这样的。顾小姐快回去吧,我听见夏小姐和夏生的声音。肉夹馍凉了该不好吃了。”
春妮忽然发现,她的笑容跟今天她在华界看到的,那些席地而卧的乞丐们何其相像。
尽管金小姐穿着绸缎衣裳,梳妆台上一瓶香水就是普通人几个月的薪水,跟蓬头垢面的乞丐没有任何一样,可他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他们的眼睛里,都没有对生活的期待。
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民国,这不是末世。
春妮心中发堵,拉着她坐到梳妆台前:“你看你长得那么漂亮,一定有办法的。”
金小姐盯着镜中的人影,吃吃笑起来:“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说起了笑话。”她手指划过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尖声道:“你看看,这是谁啊?这么丑,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竟敢觉得自己漂亮?还嫌不够丢人的!”
春妮:“……”不过有些纹路而已,我们末世的女人操心多,二十出头长皱纹的多的是!基地以前那个著名小三都四十多了,不也迷得大领导昏头转向的?
春妮见过很多回那位传说中的祸基妖姬,以她的眼光看,她长得真不算美。但从她身上的味道和眉角眼梢的神态里,可以感觉到一种由内而外透出来的温柔,这种温柔对男人有致命的杀伤力。而她温柔归温柔,每当她开口时,又没有人可以忽视她。
不管她的温柔是不是装的,这奇特的气场让春妮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女人的魅力是超越年龄的。
这种女人显然不包括金小姐。
甚至春妮跟金小姐说这些,她也未必能理解。金小姐从某种程度上是见多识广,但她见识过的女人,有几个不是带着风尘味?
这个世道没给她温柔的机会,但浅薄不是她的错。
春妮最后说:“我娘跟我说过,我们女人家生来就苦,若是自己个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个儿,那就没人在乎你了。你说过,你刚来那会儿一无所有,都能挣出片天。如今失个业罢了,没道理天都塌了吧?”
她按住金小姐:“你会不会做饭?”
“我在家做过。”
“那水准怎样?”
“吃不死人吧。”
春妮:“……绣花呢?”
金小姐又笑了:“小姑娘,我们家九口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还绣花。跟你讲,我若是糟践一根纱,我娘能把我肠子打出来。”
春妮:“那你总吃得了苦吧?”
金小姐沉默了。
“我能吃苦,可我真的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她说:“小妹子,我知道你的好意。你就当姐姐我不要脸,好吃懒做,别管我了。”
…………
春妮拎着肉夹馍,刚在楼梯上露面,朱先生门就打开了。
夏风萍站在门里笑:“哟哟,瞧瞧咱们的小抠门儿,今天改了天日,竟舍得买大肉吃,来来来,我瞧瞧,今天出了多少血?”
这家伙,打从跟朱先生的事在夏家父母面前过了明路,越发不知道收敛。如今楼里楼外,谁见了春妮不问一声,他们是不是好事近了?
春妮把肉夹馍塞给她:“去熬点粥来,好就着吃饼。”
夏风萍满足地嗅一口肉香,笑道:“有好东西吃,还喝什么白粥?再说了,等粥熬好,饼早凉了。家辉,你去路口买锅海鲜粥,咱们今天喝粥吃饼!”
要不怎么说,春妮这里管吃管住,这位大小姐一个月十块钱的薪水还不够花呢?
今天一碗海鲜粥,明天一块朱古力,天天零嘴不断,还专拣贵的买,十块后头再加个零,也经不住她这么吃啊!
亏得朱先生跟她一个爱好,爱吃爱玩,不怕花钱。这两个人,说不定真能过到一起去。
春妮面无表情进了门。
夏风萍心情愉快,哼了老半天歌,终于觉出了问题:“你怎么不作声?今天不高兴哪?”
春妮搁下纸笔,道:“金小姐失业了。”
夏风萍“哎哟”一声:“那可怎么办?”
“她可能要下海。”
夏风萍是个热情的姑娘,闻言比春妮还着急:“她上回不还跟我们吹,说她在舞厅里混了十年,没叫人占到半点便宜?这会儿下海,那不是千年道行一朝丧吗?她就不能改个行?”春妮看一眼写字写得东倒西歪的夏生,将夏风萍拉到门外,把金小姐的话转告一通,夏风萍恨铁不成钢:“这个金小姐,真是自甘堕落!她既宁愿去堂子里赚那皮肉钱,你替她操什么心?别人快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