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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接到尹校长拍来的电报之后,春妮就有预感,或许她和渣爹的事还没了帐。
不知道顾茂丰是怎么找到的她,不过那天她不是一个人,即便事后有补救,有心查探也瞒不过人。
不过,对方这么快找到海城,找到她,也是她没想到的。
她让两个学生先离开,对这个穿灰色长袍,一脸风尘仆仆的男人道:“有什么话,找个地方再说吧。”
顾茂丰欲言又止,越过春妮的肩膀往里看。
见到春妮之前,顾茂丰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一肚子的话,全部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哎。”
他擦了擦眼睛,便听女儿冰冷地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泼妇才干的事。”
顾茂丰:“……妮儿,你是不是还恨着爹?”
春妮笑了:“我为什么要恨你?”
顾茂丰的心沉了沉:他惯擅玩弄人心,如何看不出,春妮说的话是真的。她不爱他,其实这在他的意料中。这些年他对他们母子几个做的事,不爱才是正常的。但她也不恨他,不得不说,这令他有一丝丝的恐惧。
人都说爱恨痴怨,不管是先有爱还是先有恨,总是要有了以上两种情绪,才有缘份,才有痴怨。但他的女儿不爱他,也不恨他,他们没有情感上天然的牵系,他该怎么做才能连起断掉的线?
顾茂丰是个心狠自私的人。其实春妮爱他还是恨他,他不一定如何欢喜,或是如何介怀。人行于世,脱不出伦理道德这个大框架。他的女儿不爱他又怎样?他是她的父亲,他天然对她就有制约之力。
除了一种情况。
他想制约的人很强大,单靠情感捆绑和人情约束,困不住他/她的手脚,无法使其屈服。
有本事的人总有让人忌惮的本钱。
春妮万里迢迢,带着弟弟从水灾中活下来,还在海城立稳了脚跟。无疑,她不但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他想起几个月前,她在双城对付自己的手笔,她还是个行事果决,不会被世俗道德困宥的,同样心狠的人。
这样的人,会听任他的摆布?他以前的那些手段,会对她有用?
跟在春妮的身后,顾茂丰越走,脚步越沉重。
她看见他,不紧张,不激动,什么情绪都没有。这说明,在她眼里,他不止是个陌生人,还对他的来意有预料,她有实力不惊慌。那么,她会怎样对付他?
他去双城的学校,除了确定寻找春妮的身份之外,还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这要是不知道她的年龄和名字,几乎跟女枭雄一样的手段,真是他的女儿?
要是早知道她是这样,该早把她接到自己身边……
春妮不知道身后顾茂丰心理变化这么复杂,她穿过人流走了半条街,将人带到码头边缘处的江边。
“好了,你说吧。”
“妮儿,”顾茂丰的眼泪说来就来:“跟爹回去吧,你一个人在外边太辛苦了,爹以后养你,咱们好好过日子。”
春妮噗地笑出了声。
顾茂丰哽了哽:“爹知道,爹以前亏待了你和你娘,但爹都是不得以的。爹——”
“因为你以前要骗女人,要吃女人的软饭,怕带着我和我娘坏你的事?”春妮尖锐地道。
顾茂丰被刺得差点说不出话:“……你不知道,你爷爷死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了。爹第一次出门讨生活那会儿,你奶奶用她的银戒指换了两个银毫子给我当的路费。我刚上船的第二天,银毫子就被人骗了去……”
“你被人骗了,所以你就入了引蝶门,做了那拆白党去骗别人?”春妮忽然道。
即使是顾茂丰的城府,他的神情也控制不住地一变:“你——你是听谁说的?爹不是那种人。是不是秦惠君?这个女人惯会说谎,当年——”
“原来,你也觉得,骗女人钱很羞耻,不能承认啊。”春妮平静地道。
顾茂丰望着春妮,心中充满了无处下嘴的无力感。
他垂下头,颓丧道:“不管你心里怎么看爹,在爹心里,你也是我的女儿,夏生也是我的儿子,爹总是希望你们都好。爹虽然这些年没怎么回过家,但每年往家里没少捎银子。妮儿,你不能只念爹的不好,忘了爹的好。”
足下江水浩浩奔腾,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