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公孙武(2 / 2)
盗趾问乔:“你觉得我能成为白帝第二吗?”乔默然须臾,坦诚道:“您和白帝不一样。”
盗趾挑眉。“哪不一样?”
乔问:“您可会为了守护江山的目的屠戮诸侯以至于自己死后都要防着被人掘墓鞭尸而不修王陵?”
盗趾道:“许是奴隶非人,没有对帝国的忠诚之心和感情,所以我无法理解白帝,但我想,就算我是人,也很难做到,或者说,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到。”
人族事死如事生,没人愿意自己百岁之后还被人掘墓鞭尸,也没人愿意在有条件有身份的前提下不修陵墓,让自己如庶人一般徒留荒冢。
白帝却做到了,还没死的时候就在踅摸怎么死后不被人掘墓鞭尸,某种意义上,做人能做到这份上,白帝也很有本事。
乔道:“这是芸芸众生与白帝的不同。”
盗趾懂了。“所以芸芸众生只是芸芸众生,而白帝是帝君。”
乔保沉默以对。
这话,别人自嘲可以,但他要是接了那就是真不谙人事了,除了常仪那种理论龙伯实践靖人的奇葩,这世上能坦诚接这种话的应该没有。
盗趾也无语的看了眼乔。“你被常仪教得太好了。”
若说常仪的坦诚是让人抓狂的话,乔的沉默也没多好,换个机灵点的,这会儿肯定会夸自己,哄自己开心。
不过,若非乔和常仪是这样的奇葩,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们。
乔露出了疑惑之色,他觉得自己比常仪人情练达多了。
“常仪子呢?”盗趾问。“怎么还没回来?”
乔闻言也想起常仪入城后一直没来找他们。“许是挑到了符合的贵族。”
盗趾闻言疏阔的眉宇间掠过了一抹同情。
被常仪挑中的贵族,最后的下场可都挺惨的。
奴隶军每攻下一座城,城中贵族都会被抓起来,常仪加入之前,这些贵族都不会被浪费,常仪加入后这些贵族也同样不会被浪费,只是用处多了一项。
常仪会去挑人。
常仪挑人的标准只有她自己知道。
说是按好看的挑吧,她挑的也不全是美人,大部分都是寻常模样,甚至有一点都不好看的。
说她不是按容貌挑的吧,她每次挑人都是挨个看人脸,一张一张的看过去,看得非常仔细。
奴隶军有人试图找出那些被挑中的脸有什么共同点,结论是没有共同点。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被挑中的都是贵族。
并非什么人都能称之为贵族,最起码的一点就是得有封地,或是以后会继承一片封地才是真正的分封贵族,即所谓的恒产者。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贵族这个词的范畴扩大了。
几千年的繁衍生息,而贵族,尤其是男性贵族,能生一百个子嗣绝不只生九十九个。
久而久之,便出现了一个尴尬的情况,贵族血脉越来越多,但土地却不够分了。
于是乎帝国开始了嫡庶之间的严苛尊卑之别,不再每个子嗣都能分封,一部分贵族血脉沦为了庶人,姓氏也开始不再是贵族的特有物,庶人中也出现了姓氏。
纵然如此,这些有姓氏且能文能武的特殊庶人,广义上也是被默认为贵族的,最底层的贵族,被称之为游士。
看一个地方有多繁荣,只消算算该地的贵族和游士数量即可。
贵族越多的地方就越繁荣,不够繁荣也供养不了大量不事生产而奢靡无度的贵族。
阙地千年没有战事,当羽族东迁后,此地不再是前线,大量的土地被开发,因而不论是贵族还是游士的数量比起同样大小的封地要多不少。
游士虽无封地,却有大量的田地,同样是脱产者。
氓庶奴隶觉得游士是贵族,恒产贵族则不认,因而游士的处境不免有些尴尬。
奴隶军的出身不是奴隶就是最底层的氓庶,在他们的认知里,游士也是贵族,因而常仪看到的是数量相当可观的阶下囚。
虽如此,常仪还是一张一张脸的不厌其烦一一看过去,为了确保自己看得清楚,若贵族的脸太邋遢,她还准备了一张湿布,用力擦几下免得影响自己辨识。
常仪脸上的面具极具恐怖色彩,雕刻着许多的图案,每一团图案都是一桩罪刑,无数的罪刑最终构成了一座炼狱之城,一座仿佛融入了面具的炼狱之城。
这样一张面具凑到眼前,再加上常仪冰冷淡漠的星眸,惊悚感十足,有两个经事少的贵族甚至被审视的尿了。
常仪完全没被影响的继续看脸,只挑中了两个。
公孙武不在其中,但其中之一是他的堂兄,因而他也被抓了出来。
常仪每挑中一个人,奴隶们便会将那人的全族给抓出来。
公孙武不安的同族人一起被常仪带了一处空地,每个人都被发了木制的耒耜,要求掘坑,不掘的或是偷懒的,监工不知从哪家贵族府邸里寻来的马鞭随时落下,皮开肉绽,更有甚者能见到白森森的骨头。
公孙武曾下令鞭刑处置过一些笨手笨脚和不听话的奴隶,却从不知道,原来鞭刑如此疼。
从出生起便只握过笔和武器的手破天荒的学会了用耒耜这种下等人操的工具,学习速度之快甚至胜过从出生起便注定一生与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庶农田奴。
当终于掘出常仪满意的大坑时所有贵族都已狼狈不堪,一身尘土,从生下来怕是都没这么狼狈过。
公孙武也很狼狈,也稍有庆幸,既然需要他们做事,想来是不会杀他们了。
正如此想着,忽觉一蓬土落了自己满头满身。
公孙武不安的抬头,看到坑沿的一部分奴隶正拿着工具将土往回填,而坑里正是自己等贵族。
这些贱奴要活埋他们。
察觉到贱奴从未打算放过自己的贵族绝望挥舞着耒耜往上爬,拼了,能拉一个贱奴是一个,虽然还是亏,但损失能少一点是一点。
坑掘得很深,奴隶们又占据制高点,反抗的贵族很快被马鞭抽了回去。
落下的土越来越多,在反抗中受了重伤的很快便因为争不过别人而被踩在脚下垫脚后被泥土完全覆盖。
公孙武拼命的踩着族人往上爬,不让自己被埋,却始终没能爬出坑里。
“为什么?”公孙武怨毒的瞪着悠闲的坐在坑旁痴痴望着坑中惨剧的常仪。“你这恶鬼,帝国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受到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会碎尸万段。”
“我全家早死干净了,你们早些去幽冥,再死一次的也只会是你们。”常仪不以为然。“不过我不理解你的眼神为何如此怨毒,仿佛我对你做了多恶毒的事一般,不可理喻。”
公孙武目眦欲裂,嘴里吐出了源源不断的痛骂之语,可惜从小受到的教养,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只是眼神充满了怨毒,因而让单调的语言仿佛淬了毒,奈何常仪全程回以汝等不可理喻的眼神。
常仪不是第一回被人以如此怨毒丑陋的眼神痛骂,却始终无法理解,终于没忍住,在脑海里问了起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埋人,痛苦的是别人,被活埋,痛苦的是自己。感同身受的道理谁都懂,但只要是个人,都无法接受。”
常仪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