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2 / 2)
李太医面沉如水,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反而道:“若我方才诊治得没错,娘娘从前应当有过一场大病亦或重伤,当时有大夫兵行险着,用极为猛烈的虎狼药救回了娘娘性命,这猜测可对?”
“你继续说。”
“可惜当时娘娘虽救回了命,却没有及时调养,以至于虎狼药残余的药毒没有及时拔除,而是沉入了五脏六腑,天长日久,已成沉疴之疾,这药毒潜藏入体,寻常大夫若是没有诊治过类似病例,恐怕极难发现,若能早早知道,用对症之药缓缓除之,或许还无碍,但如今娘娘既然呕血,则说明药毒已侵入心脉,只怕是……”
方荟英缓缓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沉默片刻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地传来:“那我还剩多久时间?”
“此症表现为阳炙火盛,而女子本属阴,一旦阳气过于旺盛,便如两头烧的蜡烛。若能得到当初那张虎狼药的药方,对应出克制药方,或许可以有所缓解,但即便如此,娘娘最多……也只有一年时光。”
轰隆!方荟英心里那块悬得高高的石头终于坠了地,山崩地裂里几股浓烈而复杂的情绪在汹涌翻滚,有震惊,有惶恐,有伤心,有茫然,有心灰意冷,但神奇的是,居然还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宋妈妈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捂着嘴呜呜哭了出来。
皇后淡淡一笑,轻声叹道:“母亲生我是早产,所以先天不足,年幼时才有那场大病,没想到病根竟潜伏了这么久,可见老天爷要是想捉弄人,早晚都躲不过。”
李太医垂首不语,宋妈妈哭得泣不成声。没有人接她的话。
方荟英拍拍脸,挤出一个更自然些的笑:“行了,既然我的病是你看出来的,以后椒房殿就由你侍奉。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点。”她顿了一下,沉声道,“这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李太医本就木讷,他不解道:“这等大事,为何要隐瞒两殿和圣上?”
方荟英脸色一黑,随手捏起一个瓷杯慢慢握紧:“废话这么多,是不是嫌命长?最后一年我没别的盼头,只想简单轻松点,谁要是多事让我这一年过得不痛快,我就要谁给我陪葬!”杯子在拳心里碎成齑粉,簌簌地落了下来。
宋妈妈被她这武力值暴涨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姑娘……”李太医也吓得不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被逼着赌咒发誓绝不会告诉别人,之后方荟英又狠狠恐吓了他一番,才肯放人。可怜的李太医见皇后终于挥手赶人,忙连滚带爬地跑了。
当天晚上,方荟英在床上烙饼似的睡不着觉,李太医开的第一剂药喝下后,心头火焚般的感觉轻了很多,但越是夜深人静,一些白天时候被忽略被压制的念头就越加清晰起来。
这病来得太突然太意外,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接受和应对。
春末夏初的夜晚,已经开始有些燥热之感,屋子里垂着重重纱帐,更加显得逼仄狭窄,叫人喘气都喘不顺。
这个时候,真想念西北辽阔的星空呀……
方荟英原本蔫蔫地伏在枕上,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想看星星就去看啊,横竖老子只能活一年了,过一天少一天,还能动弹的时候不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下辈子吗?
这个念头仿佛醍醐灌顶,方荟英索性啥都不多想了,说干就干。一把掀开薄毯,兔子一样轻捷灵敏地钻出一重一重纱帐,闪到窗户边,仔细听了一番左右无人,就轻轻拉开窗户,一脚蹬在窗框上,整个人像只燕子一般轻轻跃起挂上屋檐,再一用力,就翻上了房顶。
等方荟英大刀金马坐在屋顶上,四周一片连绵飞檐斗拱,头顶银河熠熠生辉时,她还有点做梦似的虚幻感:“我居然……就这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