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美珊(1 / 2)
美珊与希布禅是特意为了关氏的生辰而回京的。
上一次美珊回京探望关氏,还是两年前的春节。
待戏班撤了之后,关氏拉着美珊去房里说了好久的话。
宁琇则陪着希布禅去书房及演武场消磨时间。
纯懿在关氏处待了一会儿,寻了由头出来,把空间留给她们母女二人。
她沿着庭院一圈的石子路走着,路上见着负责书房洒扫的使女,她问过后知道宁琇与希布禅在书房待了片刻后已经往演武场去了。
纯懿想起方才见着兄长焚烧宣纸的举动,心生探究之意。她虽也明白宁琇肯定已经把火盆及灰烬都处理妥当了,但还是欲去书房看看究竟。
她并未屏退身边使女,而是光明正大地往书房去。
入了书室房门后,她嘱咐使女在外候着:“若是兄长及二姐夫归来,你同他们说是我在里面寻书,一会儿就走了。让他们直接进来即可。”
“是。”
纯懿步入书房,屋子里应当是有负责整理打扫的包衣奴才做过活了。
室内一股清新的棠梨熏香味,其中混着隐隐檀香味道,是这两年兄长进书房后命人一贯使用的熏香。檀香特有的清冷孤高之意境淡了许多,而棠梨的香甜味道恰到好处,新丽淡雅,更增添上不少人情意趣,使得书室气氛一下子活泼明亮起来。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原本的那个火盆已经撤去了,方才支起的窗格也已经关上了,因为没有燃炭火的缘故,室内略有些冰冷,空气很干燥。
她瞥了一眼宁琇搁在书桌上的书册手卷,也只是些寻常儒学书籍,没有什么特别。架子上要偶尔取用的书籍也摆得整整齐齐,似乎是许久没有动过了。
她凑近仔细看了看,只看见架子上一层浅浅的薄灰——也算是正常,书架每周必要打扫两次,今日恰巧不是打扫后的头天日子,有积灰也是寻常。
纯懿又想了想,稍微踮起脚,回忆着兄长的身高,推理他平时伸手即可触及的那一排书架的高度。
沿着那高度附近的两排书架,纯懿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格子里填放的确实是做学问常须援引的经典。其中零散夹着几本闲书——有些符合宁琇不拘小节的风格。
这样的书籍摆放顺序,只有府中主子才可变动,小厮和使女是没有资格随意摆放的,以免把书放在主子难以找到的地方,徒惹麻烦。
关氏不来书房,胜蕤和纯懿也不太会动宁琇摆在内室架子上的书籍。
想到这里,纯懿不免心下一动。她抽出那几本闲书。有两本是普通游记,是专写太行山一带的游历有感,一本是写地方风俗的,名字起得倒是有趣,叫《枝荔年集安风俗总览》——纯懿根本不知书名中“枝荔年集安”是什么地方——还有一册是志怪小说集。
纯懿早就没想着能从这些闲书中发现什么,她把书册搁在桌上,将就着书桌的高度随手翻了翻,可是这一翻,她的视线立即僵停在书页上了。
她两手把那本《风俗总览》捧起来,再仔仔细细把书页上的全部内容看了一遍,尤其是那留白处的批注。
书页空白处有两种不同字迹的批注。其中一种纯懿认出来是她的阿玛永福的笔迹。而书页上另一种笔迹,纯懿则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甚至那就是她过了启蒙后练字时刻意模仿的字迹——
她素未谋面的额娘的笔迹。
永福从前几度重新布置书房,但东侧墙上挂的那一幅妻子爱新觉罗氏写的字始终未被挪过位置,内容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寻常八字,寓意夫妻情感和睦美好。
觉罗氏的字是写得相当好的,字形饱满,运笔有力,整体大气圆润。
小时候纯懿每次去书房受阿玛教导、过问功课时,她都会盯着那幅字看好久。
久而久之,凭着仅仅八个字,纯懿就有些识得额娘的笔迹了。在阿玛永福处看到额娘留下的其他手稿时,便可一眼识出。这本事倒叫宁琇羡慕了好久。
永福更是为此拿了爱新觉罗氏的手稿整理合卷给纯懿练字用。
当时阿玛的训导犹在耳边回响:“夫人所习字体,承大家气象,吾女当用心研习,体悟夫人用笔之精深妙绝。”
于是今日,纯懿又一眼认出来额娘的字迹。
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纯懿的心上。她难以宣之于口,更无处诉说。
她搁下手上的《风俗总览》,又去翻那本志怪小说,上面倒是没有阿玛和额娘的批注了。而那两本写太行山的游记感想的书册,上面也没有阿玛和额娘的批注。这让她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在书桌边呆呆地站了许久,回过神来后又把这几册书都放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纯懿转回书桌前,扶着桌角又站了一会儿,环顾四周——阿玛去世后,依照他的遗愿,除去每月打扫的差事以外,他用的那间书房就被封起来不许人进去了。那幅额娘写的字,应当还是好端端地挂在东墙上头。如今宁琇的书房,是在旁边另辟出来的屋室,这屋子是从前伯父永寿用来摆放马具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