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无睹(2 / 2)
纯懿不关心这些?大道理?。她不再?于这个问?题上与傅恒多作纠缠。她说起了福隆安的事情。
“皇上命福隆安出任兵部尚书,还让他跟着军机处行?走学?习。”纯懿想起了福隆安补上这个职缺后的第二天,上任前特意来她的院子里陪她用早膳。
她看到?了福隆安脸上的沉稳与坚毅——家人的连番死亡让他迅速褪去了少年不定的心性,他成长得那样快,以至于纯懿都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傅恒当年的模样。
“皇上到?底还是对富察家有深刻的歉疚。福灵安死了,明瑞也死了,他不敢再?把我们的儿子派去前线了。”
“可?这份优渥与眷顾,反而让皇上的正义大道变得像笑话一样可?笑。他暴露了他的本质——他就是那样一个任人唯亲的自私自利的家伙。”
“但凡是他有意保护的,就能安安稳稳地在京城里活着、享受着。但凡是他毫不在意地,就要被派去与死亡打交道。”
“过去是任何人的儿子都可?以死。现?在他给予了富察家宽宥——富察家的儿子不用死了。但总有要人要死的。不是我的儿子,就是别人的儿子。他难道没有意识到?,他才是那个把士兵与将领都推向死亡那一侧的人吗?”
傅恒不想再?从纯懿的口中听到?更多的怨怼与怒斥。他伸手?抱住了纯懿,将她完完整整地抱在怀里,他伸手?抚着她的头发?,抚着她的后背。他让她冷静下来,沉默下来。
他能感受到?纯懿在他的怀里颤抖、哭泣、愤怒、痛苦。
“你也有好几年没有和皇上打过交道了。纯懿,这些?年他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他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对他的批评。哪怕是出于善心的提醒,在他那里也会随时?演变成一场试图以下犯上的忤逆。我们很幸运,当我们年轻而主张颇多的时?候,皇帝还是那个带着宽和君主相的皇帝。”
“但现?在的那批年轻人,他们没有我们这样的好运气。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顶上皇帝的雷霆之怒,然后迅速地失宠,被丢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发?霉,发?烂,最后郁郁不得志。”
“你不能再?肆无忌惮地说出这样叛逆的话。那会给你带去灾祸的。皇帝或许会看在很多人的旧情面上,对我们家格外宽容、优待。但我不知?道这份耐心与特殊待遇会持续到?何年何月。”
“它能否可?以庇护着你,庇护着咱们的孩子,行?到?所有人都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我们不要冒这个险,我们要安分守己地活着,小心翼翼地活着。”
纯懿敏锐地捕捉到?傅恒今天不同于以往的表现?。
他以前从来不会说这样感伤又退避的话。
“出什么事情了?”
傅恒知?道自己瞒不过纯懿。他们俩人夫妻多年,早就对彼此都有着熟悉到?骨血中的默契。
他不对纯懿隐瞒,反而是全盘托出。
“纯懿,你这些?日子可?曾听说外头风言风语,言称慧贤皇贵妃的母族将要大厦倾倒,树倒猢狲散了?”
纯懿有印象:“你说的是高恒大人牵涉在内的‘两淮盐引案’?”
“不错。高恒大人曾任两淮巡盐御史多年,借职权之便自盐商处得大笔银钱,中饱私囊。如?今新上任的两淮巡盐御史告发?他贪污受贿一案,皇上论?定罪罚,想要夺其性命。”
“我曾向皇上求情,希望他能念在慧贤皇贵妃伴驾多年的份儿上,不要褫夺高恒大人的性命,无论?是抄家、落狱或是流放,保下一条性命来,也算是不让慧贤皇贵妃在天之灵感到?哀伤。”
“可?皇上却反过来诘问?我,今日是慧贤皇贵妃的弟弟高恒犯事。假如?有一天换做是皇后的弟弟犯事,又该如?何论?处呢?是否也要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这么大的质疑与讽刺落在我的面前,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这更是令我心惊胆战,才意识到?,这些?年自己僭越颇多,已是皇上百般容忍宽让,这才始终能安享如?今拥有的一切。”
纯懿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是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的。
这些?年,皇帝对傅恒、对富察家一直多有庇护提携。这其中不知?有几分是承了孝贤皇后的情面,有多少又是来自于富察家本身人丁兴旺、才俊辈出。
“傅恒,并非是我要替高恒大人洗白罪行?。”
“高恒大人贪污是事实,若是论?国法惩处,怎样也不算是为过。可?贪污的这些?银两里,有多少是用在了皇帝奢侈享乐的南巡上呢?高恒大人一贯会逢迎拍马,他任两淮巡盐御史期间,恰有皇帝下江南巡游,体察民情。”
“听说,高恒大人特意自费钱财,修筑起园林、拱桥、华屋与诸多奢侈绝伦之景致。他所食的俸禄与祖上家资,恐怕并不能值得起他这样大肆挥霍的开销吧。皇帝享受这一切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在温柔乡里动脑筋疑心,高恒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银两?”
“皇上的眼睛里,从来都只能看到?他自己想看的东西。至于别的事情,他素来是充耳不闻、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