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从凛归京(2 / 2)
“陛下就没说你什么?”周老将军问。怎么可能没说,先从两人幼时那点微薄情分说起,又回忆了一段美好岁月,等到周从凛都昏昏欲睡了,他才夸他真乃将门之后,实乃可造之材。
老实讲,周从凛对这位陛下,印象并不深。
他幼时得先昭宏太子喜爱,太子府去得不少,但或许就是两人无缘分,他很少见到那时候的承安帝。
通常去时,只听说或是在写功课,或是在同先生言论,没有哪一天是闲着的。
但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周从凛也只能顺着他,好一顿感慨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朕观你将帅之才,可愿领兵克敌?”承安帝单手撑着膝盖,身子略微前倾,虽不至于侵略性的气势,但总给人一股不舒服的压迫感。
周从凛自然是愿意的,甚至在他心中,军功越多越好。回来路上也不是没听说宁王的事,只是触及承安帝温和带笑的眉眼,总觉得心下不大舒服。
他拱手,躬身应道:“臣愿意。”
承安帝是问了这样一句,但也没说让他领多少兵,什么时候领兵。于是周从凛单人单骑进了宫,仍旧是单人单骑出了宫。
周夫人听完他说话,疑惑道:“陛下难道是想让你带兵对阵宁王爷?可之前不是说徐国公已经带了三十万人马前去了?”
在周夫人的心目中,三十万兵马很多很多了。况且这徐国公胜败消息都还未传回来,怎么又要说让周从凛领兵了?
周壑摇摇头道:“陛下的心思难猜。”
“难道徐国公已经败了?”周从凛瞳孔一缩,身子都微微僵住了。
周老将军沉默着敲了敲桌面,眯着眼道:“这事暂且不好说,宁王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宁王能去镇守西北,这本身就是圣祖皇帝对他的一种肯定。
昔年宁王年纪尚且还轻,周老将军见过他几次,印象中他进退有度,是个有能的人。后来去了西北,倒也听说过他事迹,他在西北名望很高。
也依稀记得圣祖皇帝笑着说过一句:“怕是以后西北只知宁王,不知陛下了。”
玩笑归玩笑,这其中的意思不可谓不深。
那时候周老将军还没有想过宁王会反,因为那时候昭宏太子还在,那时候朝野上下,都已经暗中尊了昭宏太子为陛下。
便是圣祖皇帝微服私访离宫,宫中大大小小事务,一应交由昭宏太子处理。圣祖皇帝有意锻炼他,也有意将自己打造好的班底交接给这个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
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昭宏太子没了,圣祖皇帝驾崩,朝廷一下就没了主心骨。守着圣祖皇帝扶持的承安帝,各人心里若没有一点心思,周老将军是不信的。
只是他到底也没想到,那个喊他一声老将军的婴孩,已经成长到能够不顾一切的削藩。
这事到底是宁王先起的想法,还是承安帝逼的太紧,他不得不这么做,周老将军是想不明白的。
他老了,也琢磨不透这些东西了。几乎毕生力气和血性,都跟在圣祖皇帝打天下的那些年里用完了。
圣祖皇帝临终那日,召他去了内殿,他微睁着眼,喘着气说:“渠之,你也别操心了,大燕很好,很好。”
周老将军跪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微哑着声音应:“是,渠之知道。”
“我走了,儿子也走了,孙子继位,倒也合情合理。”圣祖皇帝想笑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眼前发黑,意识渐渐模糊。
周老将军替他笑,布满皱纹的脸上泪痕和笑意混和在一起,他说:“是,合情合理。”
“渠之。”
圣祖皇帝还是喊他,于是周老将军就一直应他。
那一日殿外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从殿门口一直跪到了外头夹道。皇子们没有一个进来的,只有圣祖皇帝和周老将军说着话。
所有人都想,这周老将军真是受圣祖皇帝信赖,到死都要嘱咐他几句。
但其实说什么了吗?也没有。圣祖皇帝已经不行了,断断续续也说不清楚一句话,但他喊着周老将军的名字,恍惚间他们就还是他们,是当年什么也没有,提着锄头就要造出河山的他们。
周老将军时常想,我活得够久了,大燕也很好,不想再动弹了。
思绪乱了,心也就跟着乱了。
周从凛叫了他好几声,周老将军才微微回神,他笑道:“再等等消息。”
再等等,看看是不是他还要再替大燕战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