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1 / 2)
《青橙》的第一句词是:老绅士,生在一九六八;穿褴褛草鞋,将梦放在破旧帽子……
歌词的灵感来自冯青六岁时的一段经历。
那时候,冯乐还未出生,冯爸跟冯妈总能因为各种缘由就陷入无休止的争吵。
每次吵完架,冯爸就会摔门逃到不知道哪里去,留下冯妈在家气急败坏砸东西,砸完东西就开始打冯青。
冯青的肩膀上至今还有个不大的疤痕,那是她妈用开水瓶砸出来的。
冯青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哭的。年幼的记忆,最多的就是她在挨打后在被她妈妈抱在怀里哭。
她就傻傻站在那里。
那个女人,总是一边哭,一边说着冯青为什么是个女孩。
在那个封闭的小镇,重男轻女十分严重。冯妈总是将她跟冯爸争吵的缘由归结于此。
在一个阴郁的下午,父母又因为一件事吵了起来。
不争气,女孩,有什么用,传宗接代……类似这样的词夹杂在两个人互相指责的句子里跑进冯青的耳朵。
小小的冯青躲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站在椅子上透着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直到她化成一声闷响从椅子上摔下来。
房间外面的争吵终于戛然而止。
冯青因为营养不良晕了过去。
朦胧间,她感受到冰凉的雨水砸在自己脸上。
她睁开眼睛,看到她爸。
她爸正抱着她往路边走,她妈跟在一边,两个人还在互相埋怨。
她想要让两个人不要吵了,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能任由雨水砸在自己脸上,嘴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在面前越缩越小。
冯青是在医院醒来的。
醒来时爸妈都不在旁边。
她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后从床上爬下来走到窗边,外面的雨停了,深秋的地是黑色的,无数烂叶子躺在里面,像混了泥土的雪片。
她隔着窗户,看到黄色的雪里有只白色的雪花在滚动。盯着那雪团看了半天,她才发现那是一只小狗。
小狗儿走起路来一上一下,很奇怪,仔细一看,有只腿上嫣红一片,似乎是受伤了。
冯青立刻转身跑出了病房。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的身体看来瘦瘦小小的,以至于她从房间溜出去时都没人发现。
她很快就到了楼下的花坛,那只小狗还在原地,毛毛团团的一小只,正用黑色的鼻子供着花坛里被扫在一起的烂叶子,像是在找吃的。
她小心翼翼往小狗的方向走去,等她距离小狗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那小狗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动静。
小狗迅速回头,看到她,吓得一个激灵,撒开小腿就跑。可惜因为有只腿受伤了,跑的时候滑了一下,好一会才板正了身体。
而这时候冯青已经抓住了小狗软乎乎的身体。
这狗儿看起来小小一只,竟意外的胖。
小狗转头过来要咬她,她立刻道:“别怕别怕,我不是来抓你的。”
那狗儿跟听得懂她说的话似的,冲她呜呜两声,竟然还真停下了要咬她嘴。
小狗儿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瞪着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看着她,满脸的迷茫。
冯青一边安慰着小狗,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帕子给小狗把腿上的伤包扎起来。
她实在不会包扎,那狗儿疼得呜呜直叫,最后才获得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包扎。
冯青将小狗儿放地上,看着那包扎,有些难为情地擦了擦鼻子。
小狗儿看着自己腿上的包扎,似乎也很嫌弃,还伸出腿摆了几下,最后确定摆不下来,这才勉强接受了包扎。
它冲着冯青嗷嗷叫了两声,像是答谢,接着回头跑开。
冯青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眼自己住的病房,又看了眼小狗跑的方向,跟了上去。
小狗跑的实在是慢,冯青跟在它身后,稍微加快点脚步就能跟上。
冯青出来时身上穿着单薄,本来冷风一吹还有些冷,这会儿走得急了,就出了一层虚汗,整个人也开始喘起来。
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追不动时,小狗终于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栋建筑,荒凉,破旧,是医院快要报废的住院部。
天空本就因为先前下过雨晦暗不明,冯青站在那房子往里面看,住院部联排的房间里面房洞各个漆黑,像潜伏着无数等待羊入虎口的怪物,看得人瘆得慌。
冯青想着抱那小狗离开,刚要行动,就听到空气中响起铮的一声沉响。
冯青吓了一跳,不等她反应,接二连三的音符跑了出来,竟然是一首很好听的曲子。
本来处于害怕中的冯青莫名沉浸下来。她站在那里听着那曲子,那曲子响一阵就停一下,接着站在不远处的小狗就跟着叫两声,两种声音合在一起,竟然像一首古怪又好听的歌曲。
冯青听得入了神,直到那曲子停下来好久,她还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一会,地上的狗昂着小脑袋瓜冲她吠了两声,接着冲进对面的门洞,往楼上去了。
冯青拔腿要追上,身后响起冯妈的声音:“冯青!”
带着明显的生气。
冯青回头,冷风吹动天上一片乌云,冷灰色的天地间,冯妈瞪着眼向她疾步走来。
她条件反射地将手背在身后。但也许是念在她刚晕倒过,冯妈这次没打她。只过来在她头上扒拉一下,道:“你这小孩子,到处乱跑什么!”
冯青被扒拉的往前一个踉跄,跟着冯妈往外走去。
她忍不住回头往身后爬满荒草的建筑好了好几眼,惹来冯妈的不满:“好好走路,总往后面看什么!”
年少的幻想,冯青回头时,总有种那建筑后面有什么东西等着她的感觉。
冯青第一次踏进医院那栋破旧的住院部是在一个月后,她也是在那时才知道,那栋建筑里面住着的都是得了癌症,时日不多的人。
他们没有钱在大医院里治疗,那边住院部便宜,还能领到公益药品。
冯青还记得刚踏进建筑时差点被呛鼻的药味熏吐。
她捏着鼻子在建筑里饶了半天。先前在外面看,以为这里面都是凶猛的怪物,现在进来了,才发现全是看起来苍白饥瘦的人。
那些人身体被病魔折磨得奇形怪状,比冯青想象中的怪物还要恐怖。
冯青偶尔经过某个病房,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魂都得轻上几斤。
但对于那天那段音乐的好奇超越了恐惧,她没有立刻离开。
可惜她从中午一直找到晚上,不仅没有再听到任何音乐,连小狗的身影也没看到。她想过要不要找个人打听一下,可是看到那些病人,她没有开口的胆量。
夕阳西下,她站在走廊上看到房间逐渐陷入鸿蒙,不禁失落。
正当她想着要离开时,铮一声,那熟悉的音乐在昏暗不清的空间响起,犹如一把清水从一望无际的沙漠上泼了过来。
她瞬间兴奋,甚至在原地跳了一下。
恰好有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从她身边经过。那老人看到她的反应,一脸奇怪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往一边的墙上一靠,贴着墙往旁边移动,顺道跟老人解释:“声音,有个人在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