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2 / 2)
碧痕已指挥着两个小厮抬了担架来:“如何?能自己上来吗?”谢渊沉默着点点头。
他艰难地挪到了担架上,即使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没有看到碧痕伸过来准备帮扶他一把的手。
在他野狗一般的生命里,压根不存在“帮助”这个概念。
即使已经躺在了干净整洁的床榻上,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是行了好运。
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这个对于他来说堪称华丽的下人房,无聊猜测着大小姐突然发疯的原因。
是了,在谢渊眼里燕梨这行为根本就是发疯。
比让他和一个成年奴隶搏命取乐还要疯。
他把自己从头到脚审视了个彻彻底底,也没能找出一丝一毫值得大小姐高看一眼的地方,只能把这只能归结为古怪的贵人另一种新奇的取乐方法。
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端着个碗蹭了过来:“我喂你喝粥好吗?”
谢渊这才发觉自己的胃饥饿到疼痛。
鲜美的肉糜化在熬至开花的米粥中,谢渊近乎急迫地吞咽着,那仿佛揣着一块冰冷石头的腹中终于恢复起一丝暖意。
一小碗粥很快下肚,小丫头攥紧了碗沿:“陈,陈大夫说你不能一次吃太多......”
谢渊饿了多日,这小小的一碗肉粥根本没能吃饱,他舔了舔嘴唇,克制住了想要狼吞虎咽的欲望。
他这短短的一生里也没有什么欲望曾被满足过,所以也很会克制自己欲望。
谢渊又仔仔细细地把唇周舔了个干净,告诫自己不要留恋这个滋味。
不要留恋窗明几净的屋子,不要留恋美味的肉粥,也不要留恋现在躺在榻上像个人一样的自己。
谢渊满打满算十二年的人生历程,教给他最重要的一个道理就是不要留恋现在所拥有的的任何东西。
他是没有那个好命抓住任何好东西的,毕竟他自己也就是个被人不断抛弃厌倦的玩意儿。
谢渊一生下来就被自己的亲生爹娘扔掉了,他从没有来得及见他们一面,那一句沉压已久的“为什么”自然也就无从出口。
他被扔在山脚下,险险就当了野兽的盘中餐。
所幸他命硬。
一个上山砍柴的农民捡到了他,把他带了回去。
农民夫妻俩一直没能生育,如今白捡了一个小子自是喜不自胜,托请了村里唯一识字的先生,为他取了“谢渊”这个名字。
“潜龙在渊”。那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老童生倒是很敢想,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可惜他福薄,担不起这个“渊”字。
他也曾被人真心爱护过。
而他被如珠如宝对待的生活戛然而止在四岁的那个夏天。
成亲六七年都没能怀上一个谢家夫妇,居然在这个夏天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他所有的优待一夕消失,父母的偏心是那样的明晃晃,叫他想不发现都不能。
于是也就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真相。
不过养父母虽然偏心,可到底会给他一口饭吃,如今想来,已算是难得的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在他六岁那年,湖州大旱,城郭皆空,饥民相食。
谢家只是个农民,并无什么家底,那一点可怜的余粮很快被吃得干净,一家子都饿得眼冒绿光。
在无法抵挡的饥饿面前,易子而食便不是史书上的一个典故,而是每一天都会发生的惨剧。
可想而知,他就是被“易”出去的那个“子”。
所幸他命硬。
不仅逃了出来,竟然还活了下来。
虽然从良民变为了奴隶,可他到底活了下来。
如今还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床榻上。
曾经在谢家,养父母也会把仅剩的那点棉花给他做成被褥,让他能在冬夜里暖暖和和地睡一觉。
说起来也怪,论理太小的孩子是不记事的,可他偏偏四岁前的记忆无比清晰。
谢渊昏昏沉沉地,那点可怜的温馨回忆走马灯般一圈圈转着,他恍惚间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额间,一颗心顿时被遥远的酸软感受淹没,几乎是迫切地喊了一声“娘。”
他在来势汹汹的高烧中昏昏沉沉地提醒着自己,不留恋,是他唯一保有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的方法,他已经够狼狈了,不想再更下贱一点。
他身子一时冷一时热,恍惚间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额间,一颗心顿时被遥远的酸软感受淹没,几乎是迫切地喊了一声“娘。”
额间的手一滞。
谢渊瞬间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