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青梅(2 / 2)
祁王知道,自己不该对润意投入太多感情,只这一次应该没关系的。他这么想着,倾下腰,轻轻拍她的肩膀:“润意,润意。”沈府四姑娘已经死了,你是我的润意。
凤翎般的睫毛轻颤,润意缓缓睁开了眼,祁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吸着鼻子坐起来,祁王说:“洗把脸,没见过你这样的奴才,主子都醒了,你还睡得香甜。”
说罢便走了,似乎生怕多留一步似的,润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祁王本就不是一个擅长关心别人的人,此刻他衣帽整齐,看模样应该早已醒来许久。
梦境粘稠如同一团水,那些纷繁复杂的往事,缓缓散尽。都凝结成了祁王那双雾霭沉沉的眼睛。
蟹壳青一般的天色慢慢泛白,润意推开锦支窗,清冷的晨风吹了进来,紫禁城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清晨,润意坐到梳妆台前梳头,等她穿戴好衣帽,有德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是祁王吩咐奴才给姑姑送来的。”
润意把盖子打开,里头放了几根红彤彤的糖葫芦,山楂上头裹了一层糖,晶莹好看,像是一个又一个小灯笼。
“殿下方才出门时吩咐的,让奴才宫门一开就去集市上买的,店铺的名字,叫……叫顺喜斋!”
孙耀光的事,祁王并没有查出个所以然,身边的人纷纷对皇上说人吃五谷没有不生病的理,禁庭森严,俨然铜墙铁壁,断不会有贼子闯入。皇上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
祁王的心情十分不错,这是人人都瞧得分明的事。午膳进的比往日多,午后还对几位内阁大臣褒奖几句。内阁有位大臣名叫余川,本到了管路亨通的时候,登临大学士乃至首辅之位指日可待,却因主持乡试,出了一道“舜亦以命禹”的试题,而被弹劾他宣扬禅让制,正中皇帝的脉门,一连冷了他好几日。
原本并不喜好结交臣子的祁王,都在皇帝面前替他求了个人情。
这些,都是润意从小太监们交头接耳之间听到的,她是做奴才的,做奴才的自然该讨好主子,润意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在外人眼里,她也不过是主子的一个玩意儿,就算如今得了几分青眼,生杀予夺还不是都在主子手里。
祁王秋猃的日子近在眼前,不日就要离京了,这几日往润意房中来的次数很多,他不喜欢把润意召去自己的寝宫,更喜欢到她的小院子里来,也不单单是为了宠幸,有时也只是坐一坐。
这是他额外为润意辟出来的地方,他自己题了“润园”两个字。在紫禁城中,这样的清净地方还当真没几个,她在院子里侍弄了一撮翠竹,还有两小片花田,还搭了葡萄架,现在正是吃葡萄的季节,今日他来时刚好是饭前,祁王进门时顺手摘了一颗。
宫里饮食处处有人盯着,他随手摘了一颗不打紧,若是外头的奴才看见,马上就得吓得磕头,润意正拿着把小剪子,见他摘了葡萄,便挑了两串好的放进盘子里洗了递给他。
祁王不接,淡淡地觑了她一眼,润意笑笑,拿了一颗给他去皮。
她的手指玲珑纤细,像是用羊脂玉雕刻出来的最好看的艺术品,灯光之下莹白光洁得近乎透明。她靠坐在凳子上剥葡萄,整个人宛如一幅仕女图。
润意生得很美,是乍一看不惊人,越看越舒心的美。在紫禁城里头,能让人觉得舒心的人也实在少些,明争暗斗的也实在少不了,偏这女人总让人觉得静悄悄的,坐在葡萄架底下,总能让人瞧出岁月静好来。她手上依旧戴着那只旧镯子,差了点水头,不够剔透晶莹,配不得她,祁王想着也该去内务府挑块好玉,给她做首饰。
这女人爱笑,也许这也是她瞧着舒心的缘由之一。
祁王心安理得地拘住她,也不给她一个名分,他知道这时代的女人看重这个,但他莫名就觉得,润意并不想要。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院子当中吃了会葡萄,秋风有些冷,祁王看她坐在风里有些打颤,招来怀善说,叫传膳。怀善哭丧着脸说哪能在这地方摆膳,祁王不爱听这话,在这儿摆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只有在乾清宫里,奴才们都热热闹闹地杵在眼前才叫用膳么。
祁王转了转眼睛,对润意说:“你会不会做饭,给本王做几个菜。”
你听听,这男人使唤人是何等的理直气壮,还做几个菜呢。润意摇头:“奴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伺候您饮食是精细活,奴才干不来。”
她本也不是伺候人的人,祁王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只是心里仍旧有些失望,怀善见他坚持,只好低声吩咐下去,今日的晚膳就摆在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