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1 / 2)
算起来,自新帝登基,她就没怎么跟孙嬷嬷碰过面。
孙嬷嬷却表情做得自然,进门行礼,像对待往日圣宠加身的长公主那般,眼神打量过来,嘴角咧开的笑挤进光瘪的褶皱里,眉心那颗黑痣平白显得刻薄。
“长公主,皇上该用膳了。”孙嬷嬷说着便招呼御膳房过来的小太监,提着食盒,一排排候着。
荣绥扬起小脸儿,缠着她留下来用膳。
她也打算多陪荣绥说说话,便留在明广殿听他讲近日的趣事。
越听脸色越不对,话里没一句是心向课业的,提及骑大马更是迫不及待扔下碗筷,眉飞色舞地要给她做示范。
所谓的大马,就是明广殿伺候的这群小太监。
而小皇帝每日饭后的玩乐远不止这些。
荣云姝强忍着深切的悔恨,心底又对太后恨上了几分,但迟迟没发作,只吩咐荣绥乖乖吃饭,给他添了些以前喜欢的菜式,“皇上,怎么不喜欢跟谢太傅待在一块儿呀?谢太傅见多识广,知道的东西可比他们多多了。”
涉及“他们”的大群宫人紧提一口气。
孙嬷嬷笑得含糊,示意左右继续给皇上夹菜。
“皇姐,朕不喜欢吃这个。”荣绥皱着脸,在青菜和肉之间徘徊了几眼,然后果断将宫人放在碟里的丁香鸭塞到嘴里,满口呜呜回答道,“谢太傅总是凶朕,打朕手心……朕是皇帝,父皇都没舍得打朕,朕不喜欢他。”
荣云姝缓缓放下银箸,看着绥儿逐渐偏离最初聪慧可人的模样,有日渐长歪的趋势,不禁反思。
见吃得满嘴油光的荣绥有噎住的迹象,连忙端茶,却被孙嬷嬷截了胡。
她眼中有些黯然,望见荣绥对奶母孙嬷嬷的依赖,环顾桌案上仅动了两箸的精致素食,想来绥儿挑食的坏习惯也养出来了。
她的担忧全写在脸上,等出了明广殿也心神不定。
琴叶也一路上日常禀报死士探来的消息,皇上的寝殿暗探太多容易暴露,如今只留了一人独身保护皇上,其余的小事,并未危及性命,死士无权过问。
所以,这些太后的手段只能由她与之明暗交锋。
而和亲一事刚刚落定,她必须尽快找到仍旧忠于荣氏皇族的阵营。
可朝堂有林相把持,谈何容易?
再难也要试试。
她沉默地走过御花园,迎面撞上的小宫女说是太后想请她到远香亭聚一聚。
远香亭,荷花池。
荣云姝放眼看过这无穷碧涛,亭子里的微风撩过衣裙,珠钗步摇清越的响声飘在这不大不小的湖心亭中,坐看鱼趣的太后将那双狭长的艳眸转向她。
荣云姝约莫见到了什么难忍的场面,一想到当朝太后是那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的奸邪之人,是时刻扎在父皇母后心头的一根刺,甚至惯会用妖媚的皮囊蛊惑君心,一旦父皇病重就心思活络,想往肚子里塞些不清不楚的孽障,便只觉腹中翻滚,如吞蚊蝇。
万幸父皇临了认清了林氏的真面目,可终归是辜负了郁郁而终的母后。
她只恨,薄情之下的附骨之疽成了这万人之上的太后,而那杯毒酒没能取走林氏的性命。
荣云姝接过莲纹盘里的鱼食,将大半的鱼群引到脚下,“太后唤儿臣来此,怕不是赏荷观鱼吧?”
这荷花没开,锦鲤跃在静水深潭中,四周高墙夹峙,深可几许,倘若遇到湍流很快就会成为一道肥美的腹中餐。
荣云姝亦惯会用“儿臣”来嘲讽她。
太后林氏纤手丹蔻,将鱼食尽数倾倒在池里,“长公主,别走近了,当心跌进荷花池里。”
荣云姝掸落左袖似有若无的尘埃,并不在意林氏的威胁。
果然,那小德子的死是太后下的毒手。
顺着方向找到了林氏那张不输二八少女的脸,待瞥见林氏半边脸颊带着金凰面具,她心底哂笑,不由暗道天意捉弄:林氏爬到了太后的位置心满意足,却要永远锁在深宫里,哪儿也去不得。
“太后日理万机,也听说宫里传闲话的小德子失足掉池子里了?”荣云姝直视而来的目光落在林氏的面具上,“可笑宫里的谣言传来传去,还是换汤不换药,远不如京城里的戏折子好听。”
有名的几大戏班子对皇室现状含沙射影,其中好的坏的,都能让林氏沾一身腥,更何况,近来官兵连唱戏的听戏的都一起抓了,林氏那些嚣张邀功的外戚子弟可没少给顶头的太后娘娘添油加醋。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公然反抗林氏的声音了。
这次有人胆敢将林氏曾经做过的事情编进戏折子,不用想也知道,除了宁王没人能全身而退。
“永乐!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太后摔碎了石桌上的盘碟,糕点果品滚落一地,“哀家是该好好考虑你的婚事了,你已年满十八,此次和亲失败又让皇家蒙羞,倘若还耽搁着婚事,恐怕今后就变成大楚唯一嫁不出去的笑柄了。”
林氏咬牙切齿撑着颜面,叫出她的封号更觉得面具下的脸颊隐隐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