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分运(1 / 2)
第六十九章
钟念月一行?人并未在县衙停留多久,便立即又出门去了。
她到底是没有占用晋朔帝的私库。
随意取用别人的私库来全自己的名声,那成什么?样子呢?
最后便是由那知县出面,钟念月在侧。
知县道:“那秦姑娘施粥的地方小,不?如咱们选一处更为宽阔的。”
钟念月摇摇头道:“我存了心?思要她生气,去别处有什么?意思?”
知县一噎,是万万没想到这姑娘,将这些个与人为难的话坦坦荡荡挂在了嘴上。就不怕陛下以为她是个心?胸狭隘善妒之人吗?
不?多时,马车抵了那片空地。
原来苏倾娥施粥的粥棚后面,便是一座香火已不?盛的寺庙。想来也是,百姓尚且如此,又有何人有心?思去侍奉神?佛呢?
钟念月看了一眼,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她若是要怕苏倾娥,早先便抱住女主的大腿大呼饶命了。她从前没有这样做,今后自然也就更不会怕苏倾娥。
就算苏倾娥真有女主光环又如何?
钟念月道:“摆桌案,抬箱子,贴告示。”
知县应了声:“是。”等应完才想起来,这位主儿倒着实不?大见外?,吩咐起当地官员来,都不见她有一丝瑟缩迟疑。
苏倾娥这厢还“活菩萨”“女菩萨”不?绝于耳呢。
吹捧得她几欲飘飘然,一抬眸,却正见钟念月的车驾停住了。
几个衙役围在四周,高喝一声:“知县在此!”
比起天高地远的皇帝,作为当地父母官的知县,自然更被百姓所?熟知。
众人心下一激灵,端碗的手都顿住了,接连扭头朝另一边看了过去。一个个连脖子都不自觉地缩了缩,带着对官老爷的本能的畏惧。
“今青州水患,陛下有诏,复九江、交江、延平、富宁各地民三岁役、赋。凡贫户,陛下再赐三千钱。”知县正色道。
免了三年徭役、赋税!
还有赈灾钱发!每户三千钱,即三两银子,若是省一些,便可供一户人家一年的花费。
他们遭此大难,便是靠着几顿施舍来的粥勉强苟活三两日,可将来总要重建家园,重新耕地的……那时没有钱财傍身,岂不?是举步维艰?
一时间,所?有人俱都形容激动,眼底放光,排在粥棚前的队伍,登时都变得嘈杂了起来。
他们一条腿牢牢扎根在那里,另一条腿却不自觉地朝着知县跨出了一步。
苏倾娥不?禁皱眉。
享受过万众瞩目的滋味,又哪里再舍得这目光分薄到别人身上去呢?
晋朔帝就算有心?赈灾民,也不?会挑在她的对面。他重规矩,朝野间也都常言他“爱民如子”,因而好端端地怎么会故意让这些百姓陷入两难境地呢?
若取钱,就要错过粥。
若取粥,就要丢了钱。
定?然是钟念月,有意与她为难!
她上辈子便觉得,钟念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不?过是披着一张高高在上的仙子皮,实际里,最是懂得用皮相迷惑他人的。
可是……就连晋朔帝也会被他所?惑吗?
苏倾娥正面色变幻。
却又听得那知县道:“每户只许派女子来领钱。”
这下百姓们更骚动了。
只因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女人。
苏倾娥也惊愕地看向那方。
他们不是……来与她抢的?
他们竟然只要女子去领钱?就不怕引得百姓不?满?
苏倾娥仔细一思索,只觉得这规矩定得荒谬,毫无条理可言。
此时马车的帘子一掀,众人只见那马车里走出来了个纤纤少女,少女身着素色衣衫,全然不似“秦姑娘”那般满头钗环。
她立在那知县的身侧。
知县还特地搬来张椅子给她。
她款款一落座,举手投足都是赏心?悦目。
恍若那话本中才有的神?妃仙子。
知县早已得了交代,他沉着脸道:“本官身旁的贵人乃是远从京城而来,身负无上气运,曾数次为陛下挡灾,乃天赐我大晋。又常随陛下身侧,染一分帝气。今陛下有赐,令贵人将福运金光分与青州百姓,愿青州此后年年不遭灾,百姓耕种有收。”
苏倾娥听得人都傻了。
她怎么比我还不?要脸?
我尚且只是编了话说,我自幼通神?佛,梦中有感念,千里赶赴赈灾。好歹还是真给了粮。
她倒好,直接编造说是来分一分-身上的福运金光与百姓。
谁信谁是傻子!
苏倾娥恶狠狠道。
却见那些个百姓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更有人按捺不住,飞奔而去:“我先去叫我儿媳妇来领了钱!”
“汪叔,汪叔慢些!你且替我将我婶子也请来罢!我在此地替你排着!”
还有人嘀嘀咕咕着:“既是连陛下都能庇佑,那庇佑我婆娘大灾后,再为我徐家留个后,岂不?是也非难事?”
苏倾娥听得险些气得昏倒。
他们竟是信?
其实有钱在先。
有什么?是不能信的呢?
苏倾娥觉得自己两辈子都吃了不?少苦头,但与这些百姓比起来,着实小巫见大巫了,因而也并不能理解他们为了一口吃的,为了几钱银子,便感激涕零、奔波来去,一丝一毫也不?敢错过。
还有年逾六十的老叟,感动得跪地叩头,眼泪纵横:“多谢陛下!陛下隆恩!愿青州此后年年不再遭灾……”
“愿青州此后年年不再遭灾!”他们的口吻这下当真是真挚又朴素。
每岁天灾,不?知要死多少百姓。
晋朔帝英明,朝中无人祸。于是他们便只恐天灾。
若无天灾,便是他们最盼望过的好日子了。为此,他们每年都愿意宰猪头,先祭河神?。又送上鸡血,祭田地。还有祭山、祭天的……
这也是苏倾娥不?能理解的。
在她看来,钟念月为了吹捧自己编的那些话,与她比起来,实在不着边际……
也只有愚民?才会信。
若是也有晋朔帝为她撑腰,也有知县为她开口,
这厢马车里,孟公公不由得道:“陛下,姑娘这样编撰……”
“且由她去罢。”晋朔帝笑道,“不?过是孩子心?性。”
这样的大旗都扯起来了,到了您的口中还是一句“孩子心?性”。
孟公公心下感叹。
晋朔帝顿了顿道:“不?过念念倒也没说错,惟愿青州不?再遭灾,耕种有收。”
只一句,便戳到灾民的心?窝子里去了。
孟公公闻声一顿,愣声道:“不?错。”
这厢苏倾娥还恍惚着呢,突地听得有人低声道:“女菩萨,女菩萨,我跪下求求你,你能多给我两碗粥吗?”
苏倾娥皱眉。
虽然心下觉得这人贪得无厌,但思来想去不?过多两碗罢了,于是便微微笑着,命人多盛了两碗。
什么?虚无的福运,她给的两碗粥方才是最实在的,这些人吃到肚里时,难道不?会感激吗?
其余人见状,却一下也有样学样。
“活菩萨,救救我罢,我要饿死了,且先紧着给我一碗罢!”
“我家中有老母,多给我一碗罢,多一碗便好。”
不?过多给两碗罢了。
开了个头,后面便全乱了。
这是苏倾娥全然不曾想到的。
钟念月却丝毫不意外。
自古天下百姓最苦,可人身上从来都有善有恶。他们有可爱时,也有可恶时。
于这样的境地之中,人的自私、侵占争夺都是本能。他们都想要更大可能地活下去。若无规矩桎梏,就极容易失控。你指望用善心?去感化得人人都守规矩讲礼貌吗?那不如靠做梦来得快。
钟念月歪头叫住了一个禁卫:“我同你说话,你听么?”
那禁卫躬身道:“陛下吩咐了,姑娘的话自是听的。”“那一会儿若是有灾民失了控,你且去将那个秦姑娘抓住罢。”她轻叹一口气,“到底是个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