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白苔(2 / 2)
“人家养尊处优的二殿下做得好好的,饭吃太饱啦要跟你谋反?”心力憔悴的二把手恹恹地说道,“科瓦希那家伙不顶事,他们兄弟在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呢。”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去想,一切就豁然开朗了。
先是以强硬的铁血手腕将克鲁塔逼上绝路,然后再让年幼些的皇子以柔软的姿态私下接触,一来二去间,萨曼塔人就能毫不费力地吃下他们这支人马。
让缪伽殿下出面的情况也很好理解,萨曼塔部落的王上身体虚弱不能外出在北境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而如果是大殿下赫尔曼相邀,给贡策特一千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呀。
那么,能接过和谈担子的人选就只有从学校放假回来的缪伽殿下了。
连时间也是正好的,刚巧能赶在冰封期之前……
这出阳谋的效果之佳,看看克鲁塔部落中如今人们对投降全不抵触,反而十分向往的姿态就知道了……在半年前,他们可还是一块梗着脖子喊“打就打!”的硬骨头呢。
形式比人强啊。
贝戈瓦茨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你都搬了一路了,还没闻明白那箱子上飘着一股沉木香吗?除了那个足不出户的科瓦希,在北境谁外出狩猎还用这种有味道的东西……这次的事情肯定也通过他的授意了,难道你还觉得萨曼塔的王会和二殿下一起谋反?图什么啊?他们肯定是想招降啊!”
想通关窍之后的贡策特也不在嘴犟,游移不定地询问贝戈瓦茨:“那,我们是,降还是……不降啊?”
“东西都收了,还有第二条路吗?”
贝戈瓦茨照着贡策特的头又来了一下,他今天实在是看这个不成器的首领格外火大:“人家都这么重的诚意送过来了,你还想给脸不要脸?”
他话说完,颇有些丧气地叹了一口气,肩膀垮塌下来,不复刚才喝骂的精神。
这一去,科特兰到马索,那就都是萨曼塔的地盘了,如果再打通努德贝里那一侧,三分之一的北境顷刻间就全归他们所有。
“还真是……庞大到令人吃惊的野心啊。”
贝格瓦茨转头望向幽幽月色,苦笑起来。
伊萨琴科这两天简直要抓狂到发疯了。
她本以为,完成二殿下交代给她的命令,好好看管关禁闭的加久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却没想到加久利像中了蛊一样,拼了命的要往外跑。
这两天里声东击西,暗中偷袭的把戏,他已来过无数回了。自从伊萨琴科撞见他在夜里偷偷摸摸挖地洞以后,栗发女官如今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加久利的身边,必须要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才能放下心来。
就这么一个看人的活计,要是再做砸,到二殿下面前就太说不过去了。
伊萨琴科也有试图与加久利交流,询问他为什么总是要往外面去,但加久利从不肯正面回答她。
灰发青年只是用那双澄澈的眼珠盯着伊萨琴科不断地重复:“我要出去。”
“不行,你私自外出,之后又在王后的宫里发酒疯,接连犯了两个错误,二殿下亲口说了,要关你七天,现在就是不能出去的,这是规矩。”
“那我要见二殿下。”
加久利说着,停顿了一会儿,认真思考一阵之后,把他的两个诉求结合了起来:“我要出去见二殿下!”
伊萨琴科差一点被他给气笑。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加久利越发焦躁不安,在他昨天听见天空中哈巴特的响亮鸣叫之后,这种躁动在今天早上已经达到了顶峰。
囿于伊萨琴科的视线,他没有办法做大的动作,只能不断地在屋子里来回转圈走路,看得人都眼晕。
缪伽就是在这种焦虑的气氛中一脚跨进了加久利的屋子。
房中的两个人看到缪伽的到来都精神一振,伊萨琴科率先围了上来,走到缪伽的面前。
缪伽对她说道:“你先去吃早饭吧,伊伊。我过来看看阿加,和他说两句话。”
伊萨琴科闻言也只能出去了,临走前,她在缪伽看不到的角度里转头瞪了加久利一下,警告他不要胡闹。
缪伽是带着食盒到加久利的屋子这边来的,他在来的半路上刚好遇到了要过来送饭菜的宫人,就顺便把东西半道接手了。
此时他将竹篮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放在桌子上,对加久利说:“过来吃饭。”
加久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显出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当缪伽走近后,他却一言不发了,听到缪伽说的话后就真的乖乖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面,开始用饭了。
加久利的用餐礼仪其实还可以,起码能把餐具用的有模有样,而不是直接用手去抓。
缪伽记得在原身的记忆里,加久利刚刚来到部落中时,那真的是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的。
大殿下赫尔曼花了很大的力气去严厉地管教他,才将那层兽性从他身上扒去。但时至今日,加久利也依旧有很多过去的积习难改,比如,他在下意识中还是会使用蹲在地面上的姿势。
赫尔曼每次看到这种情况都会教训他,久而久之,加久利就记得不能在大殿下面前那么做,但其他时候还是照样蹲,也可以说是非常的狗脾气了。
加久利吃饭的速度很快,他会把食物尽可能多的塞进自己嘴里,并且不经过太多的咀嚼就直接吞咽下去,对于他来说,进食是一场需要迅速展开并且能随时结束的战斗。
在将食物吃光以后,加久利小心仔细地把餐具归位。这也是他在长久的教养中学到的有限规矩。
随后,他抬头看向缪伽,好像是想要说话,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起头。
缪伽同样淡然地回望着他。
短暂的寂静过后,二殿下开口说道:“我记得,这味药起效的速度很快。”
他的话音才落,加久利就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却站不稳,摇晃间把椅子带倒在地,发出剧烈的响声。
加久利想要朝缪伽走去,但他的左右两条腿,就像是踩在波浪上一样,不断地互相打架,根本迈不开步子,立时就要栽倒在地上。
浓烈的酒气开始在室内陡然炸开,但是缪伽早有准备,沉静的月桂香气毫不留情地将这最后的呼救围绞搅散,侵入吞噬。
两人的魂域交融在了一起,激烈地缠斗后,神志涣散的加久利节节败退,桂花酒的馥郁甜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加久利没能抵过汹涌而来的浪潮,整个人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凭着最后的意志,他向前爬动了一小段,伸手轻轻拉住缪伽的袍角。
灰发的青年抬头向上看去,眼眸中是一种近似于哀求的恳切之色。
“二殿下……”他喃喃道。
缪伽终于大发慈悲地低下头去看他,青年的神色实在太过好懂,心里、眼里在说的话都是——
“不要背叛。”
他最终没能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就失去了意识。
缪伽注视着青年整个人松了气力,眼皮也缓缓耷拉下来。
他弯腰把蜷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到榻上,加久利的神情中残留着强烈的不安,眉头紧皱,好像随时会醒过来似的。
甜蜜的桂花酒味越发浓厚了。
缪伽伸手抚了一下加久利额前的碎发,将他皱起的眉间捋平。
“……乖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