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支线 还于旧都(1 / 2)
晋人有七夕晒衣的风俗,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就有一个关于晒衣的故事广为流传。大致是说阮氏名门望族,其中有贫有富,前者居于道南,后者居于道北,阮籍属于前者。到了七月七日雨季结束,天气放晴,家家户户都将衣物拿出来晾晒。北阮富庶,晒出来的都是纱罗锦绮一类名贵衣物,南阮贫困,对比北阮的声势自惭形秽,耻于晒衣。阮咸却不管那么多,拿根竹竿把自己的粗布犊鼻褌挑一件,也挂在路边晒着。人们看了以后,纷纷感到惊怪,阮咸则不以为然地说:“不能免俗,姑且这样吧。”西晋名士的放浪豁达,可见一斑。
王琅七夕休沐,同样不能免俗地安排仆人将自己房里的书籍衣物都搬去院子晾晒,谢安的东西就交给平日管事的婢女安排,一并搬到院子里晒着,又问谢安:“你要不要也晒一晒?”
谢安愕然:“晒我?”
王琅眨一下眼:“满腹诗书不晒一晒吗?”
谢安哑然失笑:“促狭鬼。”揽着她的腰将人搂到怀里,嗓音温润悦耳,“山山,我想看你穿那条纱縠石榴裙。”
王琅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叫石榴裙?”
谢安捏捏她的脸:“女人的衣服还是男人比较懂,更何况是你的衣服。”
王琅想了想,现代女性的服装设计师出名的大多是男性,古代女性的妆容服饰更主要是为了给男性欣赏,谢安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至于她给谢安做的衣物为什么能引起一时风尚,达到众人争相模仿的效果,一是谢安风神秀异,举止自成风流,名望渐渐也仅次于殷浩一人;二是她出身琅琊王氏,相处交游的又都是当世第一流名士,眼界摆在那里,而不是因为她是女性。
谢安在她优美修长的颈项上亲吻一下,搂着她继续说话:“上身就穿那件白底缕金凤凰纹大袖衫,和石榴裙搭在一起特别衬你颜色。”在她唇上轻轻啄了啄,又道,“绛红难压,一般人穿了都会被衣服夺去色彩,也就是山山明媚光艳,连绛红也只能沦为陪衬。”
王琅睁大眼睛看他:“你说起甜言蜜语来还真是脸都不红呢。”
谢安略微侧头,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不扰你了,去洗浴罢。”
王琅默了一会,额角跳动:“那你倒是先把手放开啊!”
谢安一副刚刚才发现的神情:“我握的明明是玉,怎么会是山山?”手指在她腰间抚了抚,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蜻蜓点水般碰了下她鼻尖,“是我错了,玉石哪比得上山山,又温又软还可爱。”
王琅脸色涨红,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洗浴!”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半个时辰后,换上大袖衫石榴裙,沐浴一新的王琅来到院子里晾头发。
没过多久,也披着湿发,浑身清爽,却松松散散套着件中衣的谢安到她身边坐下,容光焕濯,凤眼明润:“听逸少说,何侍中上书荐山山任荆州刺史?”
这是一个有些沉重的话题,王琅想过很多次,知道避免不了,答得倒也快: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朝中还在商议。”
距离两人上一次谈及外放之事不过三年,东晋朝局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王允之病逝后不到两个月,在位十七年的晋成帝病重不治,死亡时年仅二十一岁。随后即位的是晋成帝的弟弟,时年二十岁的晋康帝司马岳。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晋康帝的身体状况自登基起急转直下,改元的第二年就戏剧性的病发驾崩。此后不久,东晋实际掌权人,积极筹备北伐的庾冰、庾翼兄弟相继去世。局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因为新即位的皇太子司马聃太过年幼,在朝臣们的请求下,晋康帝的皇后,现在的皇太后褚蒜子临朝听政。
褚蒜子的父亲褚裒出身阳翟褚氏,早在东晋初年就有高名,母亲谢真石则出身陈郡谢氏,也就是王琅年少时在会稽认识的好闺蜜,谢尚的姐姐,谢安的从姐。
有这层关系在,本来已跻身一等士族的陈郡谢氏地位日高,谢尚转任西中郎将、督扬州六郡诸军事、豫州刺史就是最直接的体现。
侍中何充是现在朝堂上的主政人之首,他与王、庾两家都是姻亲,政治立场上更亲近王氏,此次推荐王琅任荆州刺史,填补庾翼留下的空缺也算意料之中的事。
“如今的形势是主上年幼,外臣强大,山山少致盛名,威震南北,太后恐怕不敢让山山占据荆楚要地呢。”
谢安挥退诸仆,自己拿了把木梳替王琅梳理长发,动作轻缓流利。
王琅摸摸发梢,感觉干得差不多了,便把梳子从谢安手里拿了过来,走到他身后替他梳理,口上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有何侍中举荐,朝廷也不可能晾着我不用,最后调到益州做刺史的可能性大些。”
谢安将身体倚上胡床靠背,双目轻轻阖着,姿势自然放松:“那不是正合山山心意吗?”
王琅一边梳着他乌黑亮丽的长发,一边含笑问他:“我有什么心意?”
“惠王欲固国力,先攻灭巴蜀、占领汉中,其后方有始皇扫灭六国,此自北下南也;汉王受封巴蜀、汉中,而兵出陈仓,入主关中,然后与项羽争鼎,此由南上北也。山山入益州,不正是虎入山林,蛟龙归海?”
王琅惊立当场,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怎么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