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史列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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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阳光灿烂的一天发生的事,却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广大的水田里,布满已插下的绿色秧苗;牛羊在田梗上打着盹;蝴蝶、蜜蜂等昆虫嬉戏于花丛,为这幅美丽的画卷更添绚烂的色彩。
然而,当田边一棵大树上传出走腔荒板的草笛声的刹那,连天地都为之一黯;牛羊纷纷走避;昆虫四散逃走;花儿也合起叶瓣,试图阻隔这恐怖的笛音。
一名农夫打扮的男子捂着耳朵,踉踉跄跄地冲到树下,痛苦地喊道:
[魔音传脑啊~~~诺因!我求求你,快停止!]
笛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稚气软嫩的嗓音:[哼!不懂艺术的家伙!]
[我情愿一辈子被人骂乡巴佬,也不想同你的艺术扯上任何关系。]
一枚树果投下来,以惊人的准确度打中……距男子几米远的一棵枣树,哗啦啦掉下一排青枣。男子抹汗道:[请问,你刚刚是想打枣子,还是打我?”树上的人回以静默,显然正在考虑哪种回答比较合适,半晌,他选择保住面子:[打枣子。]
[哦,那我奉劝你自个吃,别害得你妈和你妹陪你一道拉肚子。]
[臭班斯!]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从树梢探出头,容貌宛如画书中的精灵般清秀细致。他挥舞手上的草笛,气咻咻地道:[我要向莫娜姨告状!说你欺负我!]
[噢!我的少爷啊!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不必这么坑我吧!]班斯急了。
诺因得意地抬高脸:[往日无仇是事实,‘今日’可有怨了!]班斯无言以对,眼神却写满露骨的疼爱:[你妹妹呢?平时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
[莉莉安娜和村里的女孩去了后山,采祭典要用的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诺因的表情和语气都弥漫着浓浓的酸味。班斯道:[很好啊,你怎么都不和村里的男孩一起玩?]
[是他们不肯带我!]
诺因怒道,[摔角怕我磕破皮;玩泥巴怕我弄脏脸;捉鱼怕我淹死;爬树怕我掉下来摔断腿——他们干嘛不干脆把我供到神殿的祭坛上去算了?还玩屁个玩!我宁愿一个人看书也不要再理那帮神经病!]
[呃,这个……]班斯倒是颇为理解“那帮神经病”的心情。只要是稍微有点怜惜之情的男性,都不会舍得眼前这张酷似女孩的美脸有丝毫损伤,是所谓“怜香惜玉”。不过没想到村里那班小鬼毛还没长,就已经懂得那一套了。
[还有,他们居然敢把爪子伸向莉莉安娜,不可饶恕!]这才是诺因愤怒的重点。班斯奇道:[没有啊,我只看到他们摘花给莉亚。]多么纯洁的爱啊!他实在不明白女孩的哥哥在气什么。
[这还不够吗!那些花就象征着他们心里的邪恶念头——收买莉莉安娜纯真无邪的心灵!]诺因振振有辞。班斯一阵无力,心道:恐怕是你太神经质了才对。不过这么听来,那些花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全被女孩残暴的哥哥拿去冲马桶了。
[话说回来,你妈呢?]班斯认为有转移话题的必要。
[妈妈在睡觉,我不想吵到她,就出来看书吹笛子。]
班斯疼惜一笑,虽然诺因性子要强了点,还有恋妹情结过剩,却是个十分孝顺体贴的好孩子,[她身体还是不怎么好吗?]
诺因的母亲茜蕾雅,是个美丽却孱弱的女性,三年前带着孪生子女来到这个卡萨兰下界东部的小村庄定居,近年来身子却越来越差,吃药也不见起色。有心人都看出她的病是来缘于情感上的伤害,才缠绵难愈;而且从茜蕾雅自身的美貌和诺因兄妹不一般的气质,也可猜得出又是个被上流社会的情人始乱终弃的老套故事。现在班斯只祈祷茜蕾雅多为年幼的儿女想想,别只顾自己难过,不然哪天她两脚一伸,诺因和莉莉安娜要怎么办?
诺因摇摇头,笑道:[不,好多了,今早她还能下床走路了呢。]
[哦,太好了!]班斯由衷为对方高兴,[那你们待会儿要不要来我家吃顿便饭?莫娜烧了好多好小菜,还有滋补的药,据说是她家的祖传秘方,很有效的!]
诺因淡淡一笑,他心下有数,母亲的病吃什么药也没用,而且离大限也不远了,但他还是很感激班斯的好意,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叫莉莉安娜。]说着,他把书抛给对方,一跃而下,无视后座力稳稳踩住地面,成功落地,把班斯吓出一身冷汗:[下次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
诺因扮了个鬼脸,跑了开去,气得班斯只能对着他的背影苦笑。
然而,这时候的两人都没料到,原以为短短片刻的分别会因为之后发生的事大大延长近万倍的时间。而且再会的一天,农夫是名独立商人,而男孩已成为位极人臣的卡萨兰城主,魔导国下一任的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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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因三步并两步跑到小山坡上,极目眺望,一层由姹紫嫣红的繁花组成的甘美绒毯迅速在他视野里铺展开来,但是其中没有他想找的身影。
奇怪,她们去哪了?诺因左顾右盼,浮起不祥的预感。虽然后山没有魔兽,大人们平时还是千叮万嘱女孩们不可以离开村子太远,因为这个世界上,觊觎女性的不止是吃人的魔兽而已。
难道……他飞快跑下山,在山脚的小树林前找到散落的花篮和一只女鞋。拾起其中一只绑着粉红缎带,最小的花篮,诺因的表情阴沉下来。
抛开竹篮,他毫不犹豫地奔进林子。
这是个很小的树林,占地只有四五百米,清一色长着阔叶树,采光很差。所以诺因一进去,就觉得周围暗下来。不过这对喜欢探险,早就来这里闲逛过、熟悉林中的一草一木到闭着眼也能来去的他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当下寻了条小径往深处走去,不一会听见悉悉蔌蔌的讲话声,还有几道微光穿过叶缝照过来,诺因连忙闪到一棵树后,目测了一下距离,蹑手蹑脚地靠近光源,在一丛灌木后头慢慢蹲下来,朝里窥视。
那是块不足丈余的空地,中央燃着篝火,光线就是这么来的。火旁或坐或站着七名大汉,个个腰粗膀阔,佩着武器,脚边堆着许多麻袋。而在他们的包围圈内侧,赫然是消失在后山的女孩子们,足有十来个,都被双手反剪,缚在一起。诺因对她们毫不关心,眼珠转来转去,终于在最里头找到那个他熟悉无比的娇小白影,一头银蓝色的秀发遮住了她低垂的小脸,看不清表情。
莉莉安娜!诺因差点叫出声,幸好及时刹车。
银发女孩仿佛感应到似地颤了颤,豁然抬首,对上灌木丛里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紫瞳。诺因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莉莉安娜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敛去狂喜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愁。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亲人她是很高兴,但莉莉安娜可没天真到以为同样是小孩子的兄长能打倒这帮人贩子将她们救走,若他轻举妄动,只有一个结果——让人贩子的猎物再添一笔。
别莽撞!她用唇语告之:去叫帮手来!
诺因颌首,心里却不以为然。看这些人贩子的装备和人数,就算叫来村里那班只会耕田锄地的憨大,八成也是挨宰的份;而且搞不好在冲突中,会令莉莉安娜受到伤害,这是他绝不愿意看见的情景。另外,在他回去搬救兵的途中,莉莉安娜可能就已经被带走,从此陷入水深火热的地狱,这比杀了她还让诺因痛苦,所以,一定要救她出来——诺因下定决心,慢慢爬出灌木丛。
感到兄长的气息转淡的莉莉安娜松了口长气,原本她还担心诺因会蛮干,现在总算放心了。其实,莉莉安娜一点不指望自己这批人能够得救,最好诺因赶不及回来,就不会有任何伤亡发生,就算她从此将沦为奴隶主的玩物,但至少哥哥能平安,母亲脆弱的身心绝对禁不起同时失去两个儿女的打击,无论如何她和哥哥得有一个人留在她身边——莉莉安娜暗暗祈祷。
[老大真慢。]
一直闷不吭声的人贩子开始闲聊起来,[连解个手也要那么长时间。]
[大号吧,也可能是吃坏肚子。]一人吃吃笑道,余人跟着大笑。
[不过,真没想到这种破烂乡村,竟有几个不错的货色,就可惜年纪小了点。]好几道猥亵的目光集中到莉莉安娜等人身上,一个小女孩被他们吓得抽泣。
[不许哭!]一名人贩子凶神恶煞地喝道。女孩立刻噤声,颤抖着往身旁的友人怀里偎去。莉莉安娜一边柔声劝慰,一边朝那个人贩子投以愤怒的瞪视。
[哟!]人贩子们吹响口哨,一人抬起莉莉安娜的下巴,猥笑道:[咱们未来的大美人生气了!]莉莉安娜甩头:[别碰我!]
[架子蛮大嘛。]那人重新扣住,还施加力气,将莉莉安娜白皙的肌肤拧出红印,[可是,你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哦,小妹妹!]莉莉安娜抿紧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这时,她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来,而且这一回还杂了强烈的怒气。
哥哥!他还没走!?
[啊——]
一声属于孩童的清亮叫喊响彻林间,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排草声。五个人贩子大步追出,但习惯了火光的眼睛只模模糊糊捕捉到一个快速掠远的灰影,[在那里!应该是个小鬼!]
[快追!让他跑进村子就糟了!小鬼跑不远!]
[我们去追人,你们俩留在这里。]
匆匆交待完两名同伴,五个人贩子追向逃走的“目击者”,没查觉左近一棵大树上,一双冰冷的紫眸正俯视他们。
剩两个人吗?和计划有点出入,不过也没关系。
确定五人走远后,诺因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蹬树枝,身子如离弦之箭朝树下一名人贩子头顶踩落,接着用倒下的人体做垫板一跃而起,抄起一只麻袋往篝火罩去,四周登时一暗,另一名人贩子不由得缓下脚步。没有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诺因举起一颗大石,鼓足劲往他太阳穴丢去,也许是危急关头激发了潜力,这一击竟神准无比,人贩子两眼一翻,直直扑倒。一旁呆呆看着这一幕的女孩们瞥见他血肉模糊的半边脸,吓得魂飞魄散,齐声尖叫:
[救命啊——杀人了!!!]
[啧!一帮蠢货!]诺因恼火至极,他费尽巧思布置机关引开绝大多数敌人的苦心这下统统败在这伙饶舌女头上,不一会儿那五个人就会闻声返回。本来还想好心帮她们割断绳子,现在——算了吧!管你们去死!
[哥哥。]唯一没有叫嚷的莉莉安娜因为双手反剪,好容易才站起来,强忍的泪水扑蔌蔌落下。诺因心疼地揉揉她下巴的瘀痕,真想安慰妹妹几句,但考虑到眼下的景况,他只得收回一肚皮不舍,拉着她往村子的相反方向跑去:[快走!没时间了!]
莉莉安娜被他拖得跑出一段距离,才回过神,叫道:[等一下,哥哥!]
[没问题,相信我的判断,那帮家伙回来找不到人,一定以为我们是逃回村子了,只要那帮八婆别再多嘴……糟糕,真应该打晕她们,算了,我们快点跑,我记得再过去有个很隐密的山洞,只要我们逃进去就没事了。]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莉莉安娜急道,[我是说,我们不能丢下其他人不管!]诺因踉跄了一下:[拜托~~~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空管别人?]
[可我不能丢下她们!她们是我朋友啊!]
[不行!]诺因怒道,[我不许!]
[哥……]莉莉安娜气势一馁,泪眼汪汪地瞅着他。诺因被她瞧得心微微一软,放柔语气:[想想妈妈,莉莉安娜。万一我们死在这里,她怎么办?你清楚的——我们回去也没有胜算。]
[可是小云……]莉莉安娜忍不住抽咽,[她也在那里。]
[小云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村里他没一个女孩认识。事实上除了母亲和妹妹,所有的雌性生物在他看来全长得差不多。
[小云不是东西,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班斯叔叔的女儿。]
[班斯的……]诺因震动了。班斯和莫娜夫妇,是村里待他最亲的人,甚至对打出生就只有母亲的诺因而言,班斯取代了他心中父亲的地位。但他很快就抹去动摇——若是班斯和莫娜夫妇被掳那自然另当别论,可是他们的女儿也要他负责的话,绝对没门!他刚要开口打消妹妹的主意,忽然眼前一黑。
[哥哥!]莉莉安娜骇然瞪着他头顶,不及提醒,转过头的诺因就被一只蒲扇大小的巨掌掴中左颊,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发出咯啦一声脆响。
[呜!]诺因只觉脸颊和后背涨满灼热感,接着爆开的痛楚占据了他整个知觉世界,一瞬间几乎令他失去意识,身子软软滑落,扑倒在地。
[哥哥!!]莉莉安娜惊呼,想冲过去,却被那只巨掌的主人拎住后领,提了起来。她转过身,死命乱踢他的胸膛,哭叫道,[坏蛋!你打伤哥哥!大坏蛋!]
[老大!]那七个人贩子这才寻来,手里提着人质,惶恐地朝那人低下头,[对不起,老大。]人贩头子喝道:[你们看的什么人!]
[对不起!都是这兔宰子……]一行人朝诺因投去愤恨的目光,被打伤头的两人立马冲上去拳打脚踢。莉莉安娜一边挣扎一边哭喊:[不要——不要打他!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哥哥!!!]
[莉莉安娜,别求他们!]诺因忍住疼痛,厉声训斥。一名人贩子劈头就是一脚,狞笑道:[你小子挺有骨气嘛,喊啊!有种再喊!]诺因低咳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个人贩子哈哈大笑。
[呜!哥……]莉莉安娜不敢再求,却哭得更加伤心,[哇啊——]
莉莉安娜……诺因捏紧双拳,比起人贩子施加给他的皮肉之苦,妹妹无助的哭声更令他痛心!
可恶!如果我强一点……
[等一下!]另一名人贩子制止了两个越打越来劲的同伴,[看样子是对双胞胎,相貌也不错,留下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你们俩可别把肥羊打死了。]两人这才悻悻住手。人贩头子皱眉道:[到底是怎么让羊宰跑掉的,你们给我说清楚!]人贩子们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将他们中了诺因的调虎离山之计,被一头牡鹿引开的经过细述了一遍。人贩头子听罢,脸色十分难看。
[居然被个小鬼耍得团团转,你们的脑袋全是摆着好看的!]
[请…请原谅我们。]人贩子们吓得舌头都打结了,个个下巴紧贴胸口。人贩头子怒不可抑,挥拳道:[真是的!今天的事若传将出去,我们还能在道上混吗?]
[您的意思是……]
[只能全杀了!换下个村子物色商品!]
那些女孩顿时面无人色,呆了片刻,齐声痛哭,有几个尖叫道:[不要!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的,别杀我们,要杀杀他!]
[是啊!根本不关我们的事!]说着,她们一致朝躺在地上的诺因投以憎恶的目光。莉莉安娜脸一白,因为她认出这些人当中竟有一个她视为最要好朋友的人。
[小云!你怎么能这样!]她怒吼,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这个朋友。小云第一次看到友人脸上出现这么可怕的表情,吓得呆了。
[吵死了!]人贩头子朝部下比了个手势,用另一只手扣住莉莉安娜的颈项,高高举起,收拢五指。
[不——]诺因惊叫,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放开她!]人贩头子心神一分,稍稍放松手劲,皱起眉头。另一名人贩子立刻跑过来将他架走:[不用急,马上就送你们兄妹一起去冥界相会。]
这群畜牲!诺因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他好恨,好想杀了他们,可是最令他痛恨的,还是这个软弱无力,连唯一的妹妹也救不了的自己!
谁来——他在心里呐喊:谁来帮助我!谁都行——
救救她!!!
《是你在呼唤我吗?》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切切实实传入他心中。诺因一呆,不及回神,耳边就响起一声霹雳巨响,几乎震破所有人的耳膜。接着刮起的飓风将每个人卷飞出去,漫天飞舞的尘沙模糊了一切。不知过了多久,烟尘渐渐沉淀下来,众人才看清场中的情形,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突兀地出现在原先是空地,如今却是一个大凹坑的中央,连鞘深深插进地表。黑色的能量波就像电花一样在它身周舞动,散发出一股让人心脏痉挛、不寒而栗的恐怖煞气。一个黑发及肩的男孩怔怔站在这把就像剑柄贴着[魔剑]二字的天外来客面前,神情茫然,显然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感到愕然。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瘀痕竟完全消失了,光洁得好像从未受过伤一般。
[那、那是什么东西!?]人贩子们纷纷惊喊,不觉向后退去,下意识地远离那把剑。只有人贩头子摇晃起身,拔出钉头锤,啐道:[管它什么东西!八成是唬人的,小子,拿命来!]他踩着粗重的脚步走进大坑。
[!]诺因反射性地握住剑柄,这一刹那,他心里涌起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认识这把剑,不,是认识寄居在这把剑里的一个灵魂!
《快点,他来了。》一个优雅的男声传入他脑中,诺因却不再惊讶。
[嗯!]他重重点头,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用力拔出长剑,然而下一秒,他垂下手,将剑抵在地上,呻吟道:[好……好重哦!]掌心传来的重量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令他用足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再次举起长剑,因此当人贩头子挥来钉头锤时,他只能狼狈地往地上一滚,闪过这一击。人贩头子攻势不停,还愈来愈快,诺因只得连滚带爬地闪避,躲得辛苦不堪,何况手里还拖着一件半点用处也没有的累赘,好几次险些是开膛破肚之祸,看得一旁刚回过气的莉莉安娜心惊不已:[哥哥!快放开那把剑!]
[不!]
[为什么!你连举也举不起来啊!]莉莉安娜完全不理解。
诺因抿唇不语,他也明白妹妹的建议才是正确的,但是……在那个万念俱灰、近乎绝望的时刻,只有这把剑,回应了他全心全意的呼唤,所以不管它是什么来历,有没有用处,他都决定拿着它,永不放手,即使血溅当地!
剑宛如呼应他的想法般微微颤动,那优雅的男声也再度响起:
《怎样才能让你举得动我呢?告诉我。也许我能做到。》
[轻一点!]诺因不假思索地道,随即露出担心的表情,[你做得到吗?]
《哦,原来轻一点就行了啊。》
[咦!?]
诺因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自动举起,将一下子变得比雪花还轻的长剑刺入人贩头子的颈动脉。随着一声奇异的脆响,血雾如喷泉般狂涌而出,染红了漆黑的剑锋,染红了洁白的小手,也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一瞬间,闪过男孩心头的不是震惊,不是恐惧,也不是悔恨,而是一个接进新奇的淡淡感慨:原来血腥味是这种味道啊……
而他的命运,也在这一刻完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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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悠悠醒转。
鸟儿清脆的啁啾声鼓动耳膜;既像露水又像树叶的清香充斥鼻端;朦胧的视界有个红色东西在晃动,在一片绿意中显得犹为明显,脸颊凉飕飕的,还有点湿意——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是狼龙在舔他。
“滚开。”诺因有气无力地命令,梦中的血腥场景仍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不然我杀了你……割了你喉咙…捅穿你背心……”
“哇!好可怕的梦话!”依稀听见熟悉的声音,但诺因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迷迷糊糊地又咕哝了几句,合上眼想再度入睡,却感到不识相的宠物还在用口水帮自己洗脸,怒火一冲,就想把它丢到世界的尽头去,不想五指发麻,连抬一下也做不到,这下仿佛冷水浇头,他刹时睁开眼,睡意一扫而空。待看清自己的处境,他狂吼:
“吉西安,你做了什么好事!快放开我!!”
“终于清醒了吗?”宫廷术士长就蹲在主子身旁,欣赏他半睡半醒时的呆相。“早安,我的殿下。”他一脸可比朝阳的灿笑,轻快地打招呼。
“早你个头早!”诺因怒道,“干嘛把我绑成粽子!?”吉西安叹气,脸上却连一毫克的愧意也找不到:“没办法,我也是不得已的,谁叫你半夜老踢被子,我帮你盖了好几次,你都不领情,一次还把雷奇踢到我脸上,你说,我除了拿毯子把你包住,再用绳子扎起来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要我说,你还应该感谢我没直接将你五花大绑,而是多加条被子,才没让你染上风寒,一命呜呼哩!”说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对方身上的麻绳,迟缓可比老年痴呆的动作怎看也是故意的。
“你……”诺因牙关紧咬,眼中清清楚楚写着“暴力”两字。
“不要凡事都用拳头解决,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不是四岁,应该拥有一个成年人的心胸和涵养。”吉西安依旧不知死活地一边磨蹭一边碎碎念,好像没看见主君都快把他瞪出个洞的冒火眼神,蓦地,他微微一笑:“况且,你在梦里应该饮够人血了吧,不缺我这杯羹。”
“……”诺因顿时说不出话来。吉西安正好解开最后一个结,将毛巾丢到他头上:“快去洗脸刷牙,休想我侍候你到这地步。可恶,光是得亲自下厨就已经够委屈我了。”诺因嘀咕:“又做的不好吃。”
吉西安用力敲了他一记,气愤地走了开去。还动弹不得的诺因根本反抗不了他的暴行。
“混帐,说一套做一套。”诺因低声咒骂,勉强支起身,毛巾沿着他乌黑的发丝垂落至肩。推开宠物,他伸手到枕下,缓缓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紫眸浮起暖意,清秀的脸庞也漾开一丝温柔的笑意。
“早安,我的半身。”
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9日,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仅携同一名部下离开上界,秘密搭乘空浮舟先行至雷南郡的站点(注:空浮舟只有大都市才有),再取道战歌平原,往南穿越中北两城的城境,来到红石山脉。由于到时天色已晚,两人不得不露宿了一夜,把拜访无名氏神官的行程推至第二天。
“哈嚏!”
黑发青年将溪水掬在脸上,打了个喷嚏,全身哆嗦了一下,意外发现早春山涧的溪水格外冰凉,不过也可能是这里靠近北地的关系。他用干毛巾随便抹了下脸,就起身走回营区。正将一只平底锅放在火上的术士长看也不看,丢给他一样东西。
诺因接过一看,是只干面包:“这什么?”
“你的早饭。”
“那——那又是什么?”诺因指着对方身前的杯盘碗碟,里头盛满香肠、培根、蔬菜沙拉、烤肉串、酒心起司等等佳肴。
“我的早饭。”吉西安比比自个儿。
“……”诺因一言不发地挥拳敲在旁边一株三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树上,只听得咯啦一声脆响,可怜的大树轰然倒地。即便在盛怒中,诺因也没有捏碎手里的面包撒气,不亏是从小苦过的人,勤俭程度和罗兰有得一拼。
看到这一幕的术士长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不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但我又没说不吃!”
“何必委屈自己?难吃就不要吃,我也乐得少烧一个人的饭。”吉西安边说边把食物塞进嘴巴里。诺因“啊”的一声叫,扑了上来:“还我!还我饭!”
“什么你的饭,这分明我的饭,走开!”
“不管!”
卡萨兰城主和财务部长当即展开一场食物攻防战,激烈程度令日月无光、天地变色,其结果自然是——
小狼龙雷奇高高兴兴吃着满地残渣,它的主人欲哭无泪地旁观着。尽管节俭,诺因也没堕落到同宠物抢饭吃的地步,但是每看到雷奇张下嘴,他的心免不了一阵揪痛。不远处,吉西安铁青着脸整理行囊——弄到这样的下场,也只有赶紧上路去目的地解决迫在眉睫的民生问题了。不多时,他丢来一只旅行包:
“拿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