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37七章 树洞(2 / 2)
那绣着祥云飞鹤的锦被之下,是一对难分彼此的红唇。表哥阖目如醉,仿佛啜尝着一颗熟透的果子,竟然对自己的到来恍若不闻。
她颤手指道:“你,你在干什么?”说话时只觉耳鼓中轰鸣不断,自己的声音竟然是一种掺合着无数噪音的混响。
廖孤石缓缓抬头,凝视着身下女子的双眼,伸指替她轻轻抹去嘴角偏溢的唇红【娴墨:偏有此闲】,淡淡道:“在妓院里自然是**,要不然还应该干什么?”
“科撑!”
门框被靠出一声闷响,荆零雨呼吸骤止,一颗心冰封成块,无数次撞碎在胸膛。【娴墨:无数次。是心碎成块,块成冰渣,渣又成粉,粉者何也?曰:灰】“啪——”
门被重重摔上,黑暗复将室内深深填满。“蹬蹬蹬”步音踉跄急响数声,就此消失不见。
廖孤石掀被坐起双目如痴,隐约觉得心中有一些东西在崩塌,在沦陷。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拢住那女人的颈子,轻轻一按。
女人深深吸了口气,一骨碌身爬起,揉颈说道:“瞧不出来,你倒是很会演戏。”
廖孤石道:“把衣服穿上。”
女人一笑:“你倒体贴,怕我冻着么?”
廖孤石失神不答,女人又笑了笑:“知道,知道,你是觉得我这样子不雅。可惜姐姐我在自己的房里,爱怎么待就怎么待,你可管不着。孔老夫子还说‘寝不尸,居不客’呢,他在自已院儿里光着屁股晒太阳,你也要管么?”
想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光着身子晒太阳的情景,廖孤石大觉滑稽,道:“他那意思是说在家不必像待客那般庄重,可也不能光……像你说那样。”
女人道:“那也差不许多。嘻嘻,没想到你还是个小道学。”瞧他一眼,把锦被围在身上,伸指在自己唇角轻轻一抿,似有无限回味,淡笑道:“你以前也曾这样亲过她么?”
外廊有人提灯笼上楼,步音急乱,窗纸上现出个人影:“水姑娘,刚才那疯尼姑没伤了您吧?”女人懒懒地道:“她跑了!我没事儿!”那人影道:“姑娘,刚才听您喊了一声,我们……”
一只鞋“啪”地甩在窗框上,把那人影吓了一跳,女人道:“烦不烦哪!别吵了,我睡了!”
那人连连赔罪,应声去了,隔了一阵,声音渐消,一切归复平静。
廖孤石道:“你姓水?”
女人笑道:“是啊,我是**,**水性,所以我就姓水咯。”
廖孤石眸中失彩:“你用不着这般轻贱自己,你刚才好心办坏事,总还是怀着好心。”女人瞧着他,目光中大起知己相惜之意,抻被角张臂如翅,环颈拥他入怀,贴在耳边柔声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锦被压衣,玉人身暖,这耳鬓厮磨的关切,令廖孤石蓦地忆起自出盟以来,无数个荒郊拢火背后生寒的夜晚,眼角竟微起晶莹。
来,娘抱……【娴墨:心中原是想娘,想娘岂能不暖】——这温暖和亲切的感觉已经好久不见。
为何亲近的人反易疏远,贴心的人却总在萍水相逢?
女人伸指在他脸上刮了一下,笑道:“原来你是个爱哭鬼。”
廖孤石有些茫然:“是啊。可是认识我的人都不知道。因为我哭的时候,总是躲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女人一笑:“可这一次却被我看到了。”
廖孤石无声。
女人不适应他的冷漠,嗔道:“干嘛冷着脸哪,一阵笑得像花,一阵像个磨盘,难看死了。你有很多不快乐的事吗?”
廖孤石感觉脸上忽然生痒,伸手抹了一把,指间碰触到陌生的湿意。
他三个指头轻轻搓捻着,目光落在指间,又渐渐透远:“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很多不快乐的事吧。”
女人嘴角微抿,略表同感:“嗯,说的也是呢。乐事总是走得太快,所以才叫快乐嘛,难过的事因为过不去,记得自然久一些喽。不过,天天去想那些难过的事,就活得太累了,嘻。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对得起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有再掂兑【娴墨:下句接得奇,真市井闲言翻成人生真谛】,所以做人呢要做个开心的人,做**,更要做个开心的**【娴墨:客人千金买一笑,多买来的是假笑。买来真笑,千金何尝不值】,你说是不是?”她下颌担在廖孤石肩头,笑容满脸,天真无限。【娴墨:大看破则起大天真】廖孤石侧脸瞧她,双眸相对,似照见了一泓晓溪坦对朝阳旭日的闪光,刹那间瞳间微痛,心中却明媚千里。
“我没有你那么能放得开。”
散去的阴霾转眼又滚卷荡回,掩去了那弹指的春光。
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脸部陷入更深的黑暗。隔了一隔,叹息似地说道:“以前,在人的面前,我很少可以让自己放得开,能让我安心对着哭的,只有一棵树。”
“一棵树?”
“嗯。一棵树……”
廖孤石缓缓地道:“那棵树很大很老,它的表皮都枯了。侧面有一个烂得很深的洞,让人以为……它已经死去。可是到了春天,底部根侧,还是偶尔会长出一些新绿的叶芽来。那时候我还小,受了委屈、遇到什么难过的事,都会跑去蹲在树洞里,一面哭,一面把心事说出来。好像即便这世界变得空空如也,依然有人在听我懂我。赶上下雨的时候,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可以在树洞里面扶着膝盖,静静看着雨点打湿地面。看着小草一颤一颤地低头。那时候眼睛在雨里,每一个雨滴都成了我的眼睛,心却是空的。用不着说什么,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