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夜谈(2 / 2)
文帝抽出一本数来,抚落上头的灰尘,就着桐油灯细细的看了一眼,“也不全是,其中一部分是明祖皇帝留下来的星相书,其中不但有易经八卦之道,更有天轨运行之律,若是能潜心研究,想必也是能够有所成的,只不过……后来的这些先祖们,没有一个能静得下心。”
文帝说完,将整理出来的几本书递给楚少渊。
楚少渊低头一瞧,倒真是落了许多的灰尘,书页翻开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子尘土扑面而来。
赵元德气喘吁吁的将水带到了阁楼上。
楚少渊自然不会让文帝动手,他自己打扫起了阁楼,用先前的布巾子一寸寸的将这小阁楼上落的灰尘擦拭干净,用过的布巾子一投入水中,赵元德打的一盆水俱都染成了黑色,直到换了数次水之后,阁楼才重新干干净净。
楚少渊又从赵元德手中接过温好的酒,顺带还有一只切好了的烤麂子腿。
文帝与楚少渊盘腿坐到方桌前,阁楼上的天窗全部打开,漫天的星光便像是洒落到了阁楼中。
“你心中一定在奇怪,为何朕会将你带到这上头来吧?”文帝没有如往常那般,与楚少渊打哑谜,而是直截了当的问起了他。
楚少渊点点头:“这里既然有明祖皇帝的诏令,儿臣的身份进来自是有些不太妥的。”
文帝将酒倒满酒盅,仰头喝了一大口,“什么妥不妥的,你不妥,他们二人来这里就妥当?莫要与朕说你不想要朕的这个位置!”
掷地有声的话,让楚少渊愣在那里,有风从天窗上吹进来,将小方桌上的烛火吹的忽明忽灭。
半晌,楚少渊垂了眸子,缓缓的点头,然后又摇头。
“不是不想,先前只是觉得此事多要看父王的意愿,尽人事听天命,往前的十几年,儿臣未曾回宫之前,从不敢想回宫之事,回宫之后,儿子所遇之事,所遇之人又大多……”
楚少渊夹起一块麂子肉,放在嘴里嚼:“父王或许不知,去岁的这个时候,儿臣正生死未卜,被鞑子王子路过顺手救下,日日吃的都是这麂子肉,半生不熟的肉干噎得儿臣直想吐,可要活命啊,总不能因为肉太腥,就放弃生存的机会,父王问我想不想……”
“儿臣,想!”
楚少渊毫不遮掩的话,让文帝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来。
“好,那你便来说说为何想。”
为何呢?
若是太子的话,估计会说,为了他死去的舅舅跟表哥,为了要报仇,为了将那些曾经看轻他的人都踩到脚下。
而四皇子呢,大约会说,自然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以及能够做主天下的自由,以及让那些得罪过他的人都活得生不如死。
但楚少渊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或者说,他心里不完全是这么想。
他嘴角隐隐有一抹温柔的笑,那笑容很淡很轻,像是一阵微风就能将笑容吹散似得。
“儿臣有想要保护的人,儿臣想要一世护着她,不让她受什么苦,这是儿子最初的时候想的,
“到了后来,渐渐的走的地方多了,去了西北,进过鞑子的部落,第一次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连风沙都会要人的命,以前只知道世上的穷人日子不好过,可却没想到,整个部落的人能吃上肉粥的人家竟挑不出十户,大部落欺压小部落,小部落的人活不下去,便被饿死冻死,儿臣那时便想,若当真能……至少儿臣要用尽全力护我大燕,不让这种事发生在大燕子民的身上。”
文帝微微一叹:“鞑子的部落么?鞑子向来将我们大燕当做是他们的粮仓,明祖皇帝开国以来,几乎年年与鞑子打仗,打到后来国库空虚,不得不退让,于是雁门关以北,便划分了十个州出去给鞑子。
“到了太宗皇帝的时候,渐渐的将养生息过来,太宗皇帝便又带着铁骑去踏平了红云大山以北的鞑子,收复了十个州,再之后到了武宗皇帝则更重武抑文,国库又大多被武将们以粮草军饷掏空,便连武宗皇帝的陵墓都修得不如太宗皇帝,然后到了朕这里,留给朕的江山满目疮痍,朕拆了东墙也补不得西墙,朕便时常在想,兴兵确实强国,可百姓何辜?
“兴兵的都是帝王,而受苦的却是百姓,你需知道,无论帝王做什么决策,天下黎民百姓是真真正正的在承受这帝王的这些杀伐决断所带来的苦难!”
文帝夹了块麂子肉放进嘴里,发凉的烤麂子肉已经失去了原先的美味,变得坚硬难以下咽,而尘封的在记忆里的往事却不断的从脑海中浮现。
楚少渊默然的坐在文帝对面,自他回宫之后,从西北的卫风,到福建的陈敬,从勋贵到武将,再到六部的文官,哪一个不是心心念念的为了自己,一贪再贪,生怕搜刮的不够,又有哪个想过黎民百姓,想过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