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入吾彀中(2 / 2)
“这金陵城还不是依然存在贵军手上么?贵军一日不起兵,金陵城便多在贵军手中留一日。贵军起兵了,我吴越若非到了贵军在北地进展迅速、赵匡胤以严令请我吴越出兵袭扰贵军背后那一日,也照样不会动手。哪怕真到了不得不与贵军兵戎相见的那日,我吴越军依然会以‘马步军兵孱弱、并非淮南军敌手’为名,全取江南州郡后裹足不前、‘尝试渡江北击、然大败而返’。如此,招讨不过以三州鸡肋之地,全我吴越长江防线,而我吴越资粮钱财,源源不绝供给贵军北进与赵匡胤争天下,何乐而不为呢。”
“争天下?某李重进还有争天下的机会么?若是我军真个强于赵匡胤的时候,只怕大王就要假戏真做联赵伐李了吧!自古列国争衡,连横合纵,又岂有如马入夹道、四面皆敌之国得天下的!”
钱惟昱捻起一个酒杯,给自己自斟自饮了一杯,顺便整理一下思绪应对李重进这番直白浅显的道理,“痛快!李招讨果然快人快语。既然说开了,寡人不妨直言——李招讨在一日,自当位比王侯。若是有朝一日不敌,子嗣皆可为富贵节度,三代不辍。从此而后,便非寡人可知了。赵匡胤肯定给不了你这个条件。从他策反翟守珣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你和赵匡胤是不死不休之局,何况张永德也与你素有龃龉如今却能被赵匡胤引为臂助,如何能容你再次同列一朝。
何况,就算前面的话语虚无缥缈,有一点优势,寡人却非赵匡胤匹夫可比——赵匡胤比寡人老一辈,年岁已入中年,而寡人不过弱冠之年。自古起身贫贱的开国肇基之主如汉高祖者,莫不在死前尽诛功臣。韩信彭越、英布等辈,便是殷鉴。然但凡累世公侯之基为天子者,则轻省杀戮,该世代威权已立。我吴越立国六十载,北朝七易而东南独安,东南亿兆黎民皆已素习吴越君临论安稳,北朝暴发新立如何可比。而且寡人年轻、养身节制尽在赵匡胤之上,哪怕李招讨诸子老死,说不定寡人还依然健在。如此一来,孰优孰劣,还用比么?”
其实钱惟昱说服李重进的时候,还很遗憾自己如今是活在五代十国,以至于举例“起身卑贱的君主”那些对付功臣的手段时,只能举出刘邦的例子,以至于说服力还不是很妥当;若是晚生一千年,则朱元璋洪秀全毛敬塘屠戮功臣的例子哪个不能举?
李重进的脸色泛出阵阵潮红,似乎在做一个艰难地抉择。不得不说,在李重进身处漩涡之中,非要找一方示弱投效这个大条件下,钱惟昱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也非常有吸引力。在乱世中,统治的权威性,本身就能带来君主处断的极大偏差。有些暴发户君主并不是心胸狭隘,但是缺乏传统性的统治权威,让他们不得不变得狭隘,猜忌,容不得功劳卓著、威望崇高之人。而这一点,当今世上没有一国、一朝可以和吴越国比国祚,比历史寿命。
“所言倒是不差,但是,若是某家还有一条路可选呢?”
“愿闻其详。”
“如今赵匡胤被李筠、刘承钧、辽人牵制,不得一两年时辰抽不出手来。某家在金陵也有一两万北地精兵,比之孱弱南人,勇武卓著。若是两年之内席卷江东,从此自立南朝,岂不胜过如今朝不保夕?”
钱惟昱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如此说来,李招讨是对于是否有可能吞并我吴越,尚且心存侥幸了。自古为侯景者,只怕都没有好下场啊。”
“侥幸不敢当——如今吴越有水师之利,某江北兵马定然不得南渡,仅靠江左两万马步精锐,按说也不可能敌得过吴越一二十万兵马——但是若是大王有什么不测,以大王如今身无子嗣,三位伯叔分掌一道之状,只怕任何一镇都不是某家敌手吧。”
“这么说,李招讨是想试试寡人武艺了——这般事情不该是我等贵人做的。”
钱惟昱还没说完,李重进犹疑地抽出刀来连续数招攻了过来。钱惟昱随手格挡,倒也连续三招不落下风。这般实力倒是让李重进暗暗诧异,很显然刚才钱惟昱处斩翟守珣拿两刀留手了,并不是真正的实力。当然,以李重进老于战阵的狠辣武艺,若是有个十招的功夫拿下钱惟昱也不是问题。可惜,很显然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钱惟昱荡开一刀后,身子拔起后飘。“轰”的一声巨响,随后船篷被掀开了一个口子,李重进的头盔被轰飞起来,从这个破口飞出去坠入江中,溅起的水花似乎在提醒李重进冷静一些。
“此铳可以连发哦,虽然只能杀人十步之内。不过这么近却是够了。若想取你性命,恰才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也罢,果然深藏如此之深,幸好今日并无外人看见,否则定然会被大王尽数灭口的吧。”
“斩翟守珣那一刀,是寡人故意留手,诱你起邪念的——不过这也是寡人的诚意,如果你的盟友藏得越深,不是也说明他的实力越可靠么。”
“大王指条明路吧——某若是起兵,当何去何从。”
“自徐州北伐,取京东路,沿沂蒙山,据有东海之地,力争尽取齐鲁、北与契丹接壤。如此,北齐、北周之势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