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寒松抱雪(六)(1 / 2)
孟淮之事一出,皇帝便又病倒了。御医只说是急怒攻心,加之旧疾未愈,身子反倒还不如前几天。
但怒的原因究竟为何,是孟淮畏罪自尽,还是孟淮死因不明,私底下是众说纷纭。一时间,东厂和东宫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自始至终皇帝都看在眼里,心知这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要借着他的手除掉孟淮。但当他想明白一切时,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胆敢算计天子,实在可恶。
但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皇帝并不打算再出这个头,加之本就卧病在床,索性暂时放手。东厂自然也处于观望姿态。
朝臣奏折如雪花般挤进了内阁,阁老们意见都有分歧,又怕处置不好得罪皇帝,最终决定权又回到了太子手上。可若在平时,东宫应避嫌才是。
晏朝毫无意外,自然是坚定站在孟淮那一边。
兰怀恩这一次大抵当真是冤枉了,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甚至要学孟淮以死证清白。皇帝被缠得心烦,干脆将人关在门外。虽未说如何处置,但皇帝的态度从不断忙进忙出的计维贤身上就能看得出来了。
若再这么下去,东宫令旨一下,他地位可就真的不保了。
兰怀恩牙一咬,厚着脸皮去了一趟东宫。
不过自然是挑着人少的时候去的。
但好巧不巧的是,恰好碰到刚一脚踏出东宫殿门的徐桢。
徐桢曾是宣宁十三年一甲探花,当年相貌俊美在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如今虽年过而立,仍不减当年风姿。现下是都察院正四品佥都御史,官声不算差,但脾气不太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
他一抬头便看到兰怀恩怀里揣着根拂尘立在面前,正冷冷看着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正是他一贯不耻的,也并不掩饰自己的嫌恶,皱眉啐了一口:“阉人,晦气!”
二人毕竟是同父兄弟,眉宇间还是有些相似的。只是徐家已不认兰怀恩这个儿子,再者他现在是宦官,无论多风光都是族内耻辱。
现如今徐桢已蓄起了髭须,妻子双全,仕途平稳,立身端正,自然看不起眼前这个脸上光溜溜、一辈子不能人道、活得像狗一样的庶弟。更不必说他还是外室子。
其实徐桢在兰怀恩手中吃过不少苦头,却一直不肯、也不愿低头。且兰怀恩到底也不敢太过分,这样只会令他失去人心,地位难稳。是以两人虽针锋相对,却也并未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兰怀恩无论在别处如何,在徐桢面前一向都是盛气凌人,面子半分也不肯丢。许是觉得开口和徐桢说话掉身价,他只斜眼冷睨了一眼,便又看向东宫。
徐桢瞧见那个眼神,心底憋了口气,但终究忍了下来,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梁禄进殿通传说兰怀恩求见时,晏朝恰刚坐下,茶杯才端起来,听到那个名字不禁有些惊愕。
起初还以为是皇帝是有什么旨意,但心里还奇道平时来传旨的大多是计维贤,今日怎的忽然是他。
但心底仍旧半分不敢大意,遂素容微敛起身提步便要出去迎。她脚下步子还算稳重,可迎面而来的兰怀恩可就没那么得体了。
晏朝微一凝眉,还还未及开口,眼前的人影已当面扑上来,险些撞到人。
她面色瞬间就沉下来,冷眼看着扑倒在地的兰怀恩。前几日他还在为沈微的事给她下马威呢现在倒真能下得了这脸面。不过也是,在宫里若不圆滑一些,还真不能混得有他威风。
兰怀恩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在她下意识后退时及时拽住她袍角,颇为“隐忍”地开口:“求太子殿下救臣性命!”
晏朝:“……”
她是知道此事要牵连到兰怀恩,可她没想到兰怀恩的解决方式是直接来求她。
梁禄出去传兰怀恩进殿时并不敢拦他,此时才踏进门槛,便看到这样一幕,惊奇的同时也迅速上前将晏朝先解救出来。
“兰公公这是做什么!以下犯上么?”
晏朝不动声色退后。还未看清他的真面目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她对兰怀恩的来意心知肚明,只用眼神示意梁禄将他扶起来,径自坐回主位,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放下的那盏茶,淡声吩咐:“来人,给兰厂督上茶。”
没听见太子叫自己起身,兰怀恩索性膝行几步上前,却被梁禄及时止住。他只得先开口陈情:“殿下,臣……”
“厂督难得来东宫,怎好不尽待客之道,满上。”一旁斟茶的宫人才发觉太子正盯着自己,不由得手一颤。按着吩咐,原一贯七分满的茶此时却如酒盏一般几乎要满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