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寒松抱雪(六)(2 / 2)
兰怀恩的话顿时噎在嗓子眼。饶是方才脸色再好,此时也有些不大好看。
茶满欺人。
很明显,太子并不想见他,且大抵也不愿意听他说。但来的目的很明确了,此时已然没有退路。他一咬牙,直接叩首:“谢殿下赐茶,臣不敢当。”
晏朝饮完了自己手中的茶,才开口叫他起身。兰怀恩自然是意料之内的推辞不敢。晏朝一叹:“此事本宫虽知晓,但圣意至今未明。你若有冤屈可直接御前陈情,何必前来东宫,令本宫也陷入两难之地。”
她话说得温和,个中意味只有兰怀恩自己明白。
晏朝默了默,将殿中闲杂人尽数遣退,仅留了梁禄一人。
兰怀恩此时竟是不敢轻易开口了。他冷静下来,心底已然明白太子如今的态度,但来之前他自有完全的准备,现下不过是……
“孟淮与韩豫有故交一事,是你带人查的?”晏朝虽竭力按捺着满心的恨意,但丝毫不掩锋芒。
“是,”兰怀恩点头承认,又怕她迁怒,忙辩解道,“但臣没有那个胆子构陷忠良,那封折子是曹大人上的,陛下以为……”
“哦……你这意思是,陛下与曹阁老唱了一出双簧,构陷完忠良后,还叫你背了这个黑锅。”晏朝冷笑一声:“那你可冤枉大了。”
兰怀恩当即惊惧伏首:“殿下明鉴,臣死也不敢……”
“行了,你要说什么直接说,说完走人。”
兰怀恩道:“孟大人自尽一事,臣着实不知情。”
此事晏朝对他是半信半疑。虽说孟淮一死于他弊大于利,但除过那个时间太过巧合外,他参与的那个局,的确是要置孟淮于死地的。只是或许不巧被利用了,却并不能掩盖他刻意构陷的罪恶心理。
“你既知道有内情,又是东厂都督,该怎么查去查便是了,查清楚自然能还你清白。”
从开始至现在,她一直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能明显感觉到除却对他本身的厌恶外,其余态度并不明确。
兰怀恩不是带着诚心来的,他惯会披着不同的皮,同狼狗一般盯着各种猎物。即便身处险境也不忘给自己留一张网,要么大获全胜,要么作茧自缚。
其实晏朝挺佩服他一点的是,他敢赌。并且有相当大的自信和实力,还从未失手过。
兰怀恩垂首瞥到腰间那条玲珑白玉带,仿佛有些松垮,连同开口亦含了些颓然:“经此事一过,陛下有意让东厂避嫌,臣不敢轻举妄动。”
晏朝斟酌了一下他的意思,确实尚在意料之内。皇帝对近侍起了疑心,东厂和锦衣卫皆牵连其中,但是眼下……皇帝的意思便是不查了么?若真如此,要让此事尽快了结的唯一办法便是推出去个替罪羔羊了。
她心里没底。兰怀恩在御前已有数年,一向颇得圣心,平时有错也不过训斥几句。但这一次皇帝一直未曾表态,倒连兰怀恩也心慌起来了。
“厂督有话直说。”
“殿下,内阁情况臣也有所了解。现如今为孟大人申冤的呼声愈来愈高,请求三法司重新审理者也不少,臣斗胆以为此请可准奏。”
晏朝略一思忖,那封奏折是今早看到的,兰怀恩反应得倒及时。
“陛下当初重视白存章一案,涉及官吏虽尽数严惩,事后亦追查漏网之鱼,但若因此事搅得人心惶惶朝堂不稳,并非妥善之策。如今风波才平,又出了先生之事,陛下按下不谈便是不愿让此事再牵连过甚。这一点,厂督能看出来罢。”
兰怀恩连声应是。一抬头,对上晏朝的目光,沉静深邃里,掺了些疏远和冷意。
这双眼眸,这样的目光,他在午门外还见过一次,但当时她更明显的是急切。
晏朝继续道:“此事从一开始便怨不得旁人。忽然查孟淮的人是你,御前煽风点火的人还是你,如今出了事陛下要息事宁人,找你也在情理之中。现如今无论是应群臣请求为孟先生正名,还是陛下自己要从此事中脱身,亦或是将两件案子一齐收尾,处置你是最简单迅速且最妥当的法子。”
更何况兰怀恩名声一向不大好,还能堵住御史的嘴。
“殿下,即便不动用三法司查审,您难道就不想还孟大人一个公道吗?臣不敢说自己受了泼天的冤枉,但孟大人之死背后始作俑者另有他人。”
晏朝目光一深。她自是想揪出背后的真凶,也大概能猜出那人是谁,但皇帝在上头盯着,她动不得。
“孟先生不会冤死,背后隐情本宫迟早查清楚。但兰怀恩,你要来试探本宫的口风,要借本宫的手除去你想除的人,还想让本宫在御前为你脱罪,同时你我之间并不亲熟甚至可以说是有过节的,你凭什么就觉得本宫能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