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2 / 2)
他心疼地宽慰她,再度抬起的手意图揭开盖头,却因她躲开的举动悬在半空,沉了心。他的满腔热切亦在她的话语中碎成齑粉。
她指着他的鼻子颤声骂道:“你违逆先帝遗诏,未经传召直入京城,眼下又搅乱和亲事宜,与那些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说得急了,她红着眼眶压抑着哭腔,反倒差点咄咄逼人的底气。
“姝儿……”荣赦不愿看她被朝堂旧事拘了天性,执意要给她庇佑,于是揭了盖头,注视着面前的出嫁少女。
今日,她穿戴这凤冠霞帔,衬得难掩的姿容不似平素如清风晓露中的梨枝,却能与落入掌中的琼蕊海棠比肩,比他时常梦到的模样更摄人心魄。
情动之际,他用指尖描摹她的眉眼,呢喃道,“三年未见,姝儿转眼就想嫁给别人了?”
他说过会娶她,就像这和亲懿旨不过废纸一张,只要她答应。
“皇叔这话,从何说起?”荣云姝目光所及之处,是荣赦那张略带冷肃的俊逸面庞,“荣氏皇族子嗣悬绝,您是长辈,我与新帝都尊崇您,愿皇叔感念与父皇的手足情谊,放过我。”
她口口声声拿皇室的血脉关系堵他,而这“放过”二字,仿佛将要踏出决绝的步子,拿刀子豁开昔日那道旧疤。
三年前,她也是这番说辞,回绝了同他远离京城的念想,转过身便投进深宫高墙,与他断绝了所有的书信往来。
她在躲他,而他被世宗削了羽翼,随手扔了块贫瘠多灾的封地打发出去,又遭先帝遣人暗中行刺,诸事缠身,再难轻易插足皇家之事。
此次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他已做好万全准备。
先帝遗诏要他永不回京又算得了什么?
荣云姝何其了解他,他既回了京城便无人能撼动,可她宁愿他守在封地平安顺遂过完此生,也不想他再淌京城的浑水,更不能让他被天下人唾骂。
她对先前的留恋悔恨不迭,倏地低下头抽出袖中匕首,随着刀鞘啪嗒掉在地上,锋利的刀尖却直指自己的脖颈,接连滚落下刺目的血珠。
“姝儿!”荣赦拦下还欲往里送的匕首,任凭握拳滴落的鲜血溅到袍角和长靴上,情急之下单手劈向她的颈后,将她抱入院中。
宁王府掌了灯,夜里的风溜进窗隙里探看,帐幔深处窸窣起身的荣云姝换下了凤冠霞帔,望向镜中人,抚上裹着白纱的脖颈,半点笑容也无,眼里的忧虑从听到院里伺候的婢女议论后又加重了几分。
宁王荣赦擅闯京城当街强抢长公主,又在朝堂上公然撕毁和亲懿旨,加之西境大军近来横扫戎狄,已经激起层层猜测,其中最荒唐的便是从皇宫内传出的一段禁.忌.情.史,事关人伦纲常及皇家颜面,一度让满朝文武上书弹劾,而颇有手腕的太后乐见其成。
太后传召长公主即刻返回皇宫。
荣云姝得知消息后,正欲亲自到荣赦的书房找他,却见房梁飘下悄无声息的人影,从遭逢宁王抢亲的变故到目睹两人的纠缠,琴叶一直潜在暗处等待时机。
四下无人的时候,琴叶来到她身边,规矩地行完礼,单独相对时不改常态,仍旧冷冰冰的,“长公主,奴婢来接您回清晖殿。”
荣云姝镇静了些许,但说话的口吻略有慌乱,“太后想利用本宫对付宁王,本宫若走,也是光明正大从宁王府正门而出。你不必刻意提醒,本宫知晓其中利害,更不会违逆本宫与父皇生前的誓言。”
琴叶起先瞧见了她的决心,倒也没强逼,但留在宁王府夜长梦多,宁王今非昔比,长公主还能像往常一般左右宁王不成?
“长公主能说服宁王?”
能吗?这个念头一出,荣云姝细致思忖片刻,想到荣赦已非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体弱皇子,她没把握。
“本宫尽力一试。在此期间,暗部死士绝不可轻举妄动。”
琴叶叹了口气,“还望长公主多想想新帝的处境,宁王回京名义上打着护卫皇上的旗号,谁人不知,宁王狼子野心,与太后没什么分别。他若下狠心夺取皇位,荣氏江山将不复存在。”
“奴婢谨遵先帝遗命,到那时,请长公主以国事为重,不要做本末倒置的糊涂事。”
荣云姝的心绪缭乱不堪,行了一路都未见平复,眼前掠过无数血流成河的场面,脚下最先怯懦三分。
推开书房那扇门,却不曾见意料中荣赦愁云笼罩的脸庞,他笑了笑,招眼的兵符就摆在几案上。
她的视线越过兵符,定在他包扎好的左手上,努力让他瞥见自己的冷淡无情,“皇叔,请准许我回宫。”
开窗的光尘里,能清楚看见明暗交错的影子,犹豫了半晌,她也没听见半分恼怒和怨怼。
荣赦走近她,情不自禁微微倾身,眉头皱紧,思索了良久却只提起另一件事,“姝儿,和亲当日,你起了寻死的念头。”
他笑意渐冷,瞥见她抿唇不语,眼里跳动的愠色又倏忽熄灭,每每斥她犯了错,他总是急不得恼不得,更不忍心叫她伤心落泪。
“罢了。”
“我择了吉日,姝儿若要回宫,应是堂堂正正入主中宫。”
荣云姝立时乱了方寸,这次,藏好的刀尖指向他,颤巍巍抵到他的心口,“皇叔,满朝文武都在弹劾你违背伦常,你此举乃冒天下之大不韪,倘若民心涣散,荣氏江山倾覆便在弹指间……你是新帝皇叔,却要抢他的皇位,娶他的长姐,天下百姓绝不会拥戴你。”
荣赦气得牙痒,心里只念着早先叫人收走她的匕首她不肯,没想到用到他这儿来了。
他伸出带伤的左手,正欲触上刀尖,匕首却突然缩回半寸。
她眼尾红作一片,退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