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出去浪(2 / 2)
大胡子握拳抵于胸口,向她行了一礼,道:“幸得小娘子相助才做成这买卖,便将多得的半数赠与娘子买酒吃。”好个敦厚又口拙的大胡子,这买酒吃的说辞自然拾得是那妇人的牙慧。
月浓早上向苏三要钱时理直气壮,此时却没那脸皮接过,当下还礼,推拒道:“使不得,此皆大叔交易所得,同我却半丝干系也无。舍下一件小玩意尚可,却万万当不得50珠的酬谢。”
大胡子握着50珠钱一时进退不得,月浓眼尖,瞧见地上散了几颗种子,当下道:“不知那锦袋中是何物?”
大胡子忙将袋子拾起,倒出里头的物什,作出一副苦恼状,道:“我听旁的行商言,长安此处同西域物产很是不同,便带了这一袋种子碰碰运气,不想此间人皆不识得此物,倒费得我一番口舌,偏偏无人问询,小娘子若是欢喜,便拿了去。”
月浓眼前一亮,早知后世有许多物产乃是自异邦引进的,不料叫她遭遇,当下便问:“作价几何?”
大胡子仍旧苦着脸,将一袋种子尽数塞入她掌中,摆摆手道:“这玩意却不值钱,原也是冲着物以稀为贵一条,小娘子喜欢尽可拿去,无需珠钱。”
月浓并不缺这几个钱,更不愿占他的便宜,便数出十珠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凡物皆有价,如何能叫我白白得了。”
大胡子却踌躇不肯收下那十珠钱,二人正推拒间。
忽闻一人喃喃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凡物皆有价,”
却是一白衣方巾的郎君,那郎君眉目俊朗,举止斯文,通神书卷气甚浓,只见他满脸若有所思,忽而双目发亮,竟是端端正正冲着月浓一揖到底,朗声道:“某,太学孔氏安国,孔子十世孙也,拜谢小娘子赐教。”
孔子的十世孙?天啊,到了汉朝,孔子的后代竟然繁衍到了这等地步!
月浓呆呆地看着那郎君。
言毕,便向大胡子侃侃道:“请务必收下珠钱,方成就此娘子的风骨。”
风骨?月浓挠头,她有这东西吗?貌似并不能吃!
大胡子行商贾之事,自来结交的皆是市侩利益算计之人,如何得见如此端方瑞瑞的君子,当下被他气势所慑,不敢辩解一字,诺诺收下珠钱。
月浓将要松一口气,便见孔安国一旁虎视眈眈,不禁头疼,她既不是“天生我才”的首创者,又没有风骨那根骨头,心中惭愧,忙忙回了一礼,学着他之乎者也的文人腔调:“君子折煞我也,此乃拾人牙慧之言,当不得一拜。”
其实她更想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更没有风那根骨头给你炖汤喝。
孔安国眸光大盛,面上有激动之色,又是欢天喜地地慎重再拜,恭恭敬敬道:“小娘子果然有大才,拾人牙慧四字真乃语简意朗,真绝妙好词。”
大才?月浓晕倒。
她此刻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个混蛋发明了拾人牙慧四个蠢字的?月浓恨恨咬牙。
二人如此行为,实在怪异,惹得行人频频驻足,不知何时就围了一圈看客。
只听人言:“奇哉,那郎君如何朝一小娘子拜了再拜,甚是恭敬。”
这个时代虽然允许女子抛头露面,亦不看中女子贞洁,故而不仅寡妇私奔不稀奇,便是身为帝王的刘彻也纳了个卑贱的歌姬皇后,又宠爱□□身份的李夫人,但是女子的地位仍旧不高,除了帝王家的女儿,普通女子多是依附男子生存,故而见一郎君向小娘子恭敬至此,自然称奇。但是这也是个知识贫乏,思想萌芽的时代,故而真正有才干的人无论走到何处都被人尊敬。才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一振聩千古的质疑。
虽然历经的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由于知识垄断在少数人手中,普通人所受的教化有限,众人才格外推崇智慧。
而读书人一向被视作智慧的化身,故而见到一名太学生向一名稚儿再拜,可谓是惊世骇俗。
况且,又孔子的“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月浓偏偏两重都占了,自然更受非议。
另一人亦愤愤道:“羞也,羞也,堂堂太学生,竟然向一妇人小儿屈背折腰,行谄媚事,不想国中学子竟出了如此斯文败类,岂不是将天下圣人子弟的颜面作粪土抛,岂能生乎,汝敢死乎!”
那人的意思是,好羞愧啊,堂堂太学生竟然对一介妇人卑躬屈膝,想不到我国的读书人中竟然出了这样的斯文败类,这难道不是将天下受圣人教化之人的脸当粪土一样践踏吗?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脸活在世上,你百年之后拿什么脸去面对圣人。
月浓晕,能不要扯上她吗?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其实,她也很想知道那位孔子的孙子到底为什么要拜她。
那人说着竟不罢休,踱步上前,揪起孔安国的领子,目光凶狠,恨不得生啖其肉,斥道:“咄,诺诺小子,汝妄图以一己之故,叫天下学士终生掩面对人,躬身缩脑而行乎?”
他说,你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子,企图因为你的缘故,叫天下的治学之士一生只能遮着脸看人,出来行走时也只能弯着腰缩着脖子吗!
那人语气咄咄,竟不罢休,露出轻蔑耻笑,道:“汝小人也,再不可闻君子之意!”
他竟然说孔安国是小人,勒令他不准再读书。
“然也,然也,此小人当逐出士林!”
众人连声附和,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旁近的商人都面露愤慨。